「太子那邊如何了?」山遐一邊走,一邊問道。
「與東宮左右二衛率一起被關起來了。」督護周光回道。
「嗯。」山遐點了點頭,又問道:「天子呢?」
「還在太極殿,一開始怒斥我等,後來又———又——」周光吞吞吐吐道。
「又怎麼了?」山遐腳步不停。
「又開始哭泣。」周光說道。
山遐歎了口氣,道:「沒事就好。」
隨後再無二話,隻沉默地向前走著。
台城內到處是持械肅立的曆陽鎮軍土,將各處殿舍看守得嚴嚴實實。
天子、宮人、後妃、侍衛乃至在台城內待命的官員,通通一網成擒,隻不過給了他們體麵,隻是軟禁罷了。
太極殿已遙遙在望。
山遐整理了下行裝,舉步入內,見到天子後,躬身行了一禮。
「山彥林?」司馬衷正如同焦躁的野獸一般走來走去,見到山遐後,下意識後退兩步,失聲道:「汝要弑君?」
山遐搖了搖頭,道:「我為救陛下而來。再打下去,不過晚死兩天罷了,終究還是要死。今舉建郵而降,卻有一線生機。」
「君王死——死社稷,理所應當。朕——.朕———」司馬哀說到後麵,嘴唇微微有些顫抖,終究還是堪不破生死那道關。
事到臨頭之時,亦不如王導那般灑脫山遐歎息一聲,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知道做得是對還是錯。
或許,他的門戶私計太多了吧。
作為朝廷推出來限製王導的外戚重臣,平日裡沒少針對琅琊王氏,而在國家危亡的最後時刻,反倒是山氏、諸葛氏給了大晉朝最後兩下。
理由再多也沒用,就是怕死,就是門戶私計,沒什麼好多說的,山遐也不願在這些事上辯解,他自己都沒臉多說。
「陛下勿憂,邵勳有容人之雅量,必不至於做得太過難看。」說完自己都懷疑的鬼話後,山遐不忍多看司馬衷重新亮起的眼神,徑直出了太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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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遐的使者是山瑋、杜義二人。
他倆趁夜出了丹陽郡城,然後還特意繞了下路,避開兩軍築壘區域,免得被誤傷,然後才趕到了郭誦營中。
「郭將軍。」二人通名之後,便躬身行禮。
郭誦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仔細看了看後,又對杜義說道:「使者且將姓名寫一下。」
杜又不以為意,在紙上寫下了「杜義杜弘治」五字。
郭誦對比了一下,確認無誤後,熱情了許多,上前一把拉住杜義的手,
道:「杜公請坐。」
杜義笑眯眯地坐下了。
「山府君也坐下吧。」郭誦指了指旁邊一張不知道從哪搬來的坐榻,說道。
山瑋點了點頭,不是很踏實地坐了下去。
「城內如何了?」郭誦問道:「大軍不日即至,再不降可就晚了。」
「此番而來,正是為了此事。」杜義說道:「一時三刻之前,王導已死於自宅。中領軍王處明臥病於榻,部將、僚佐人心惶惶,山都督正遣使者勸說,想必日出之前就會降順。棘手之處在於司馬無忌、司馬二人。」
「司馬無忌率四千眾與將軍所部對峙,固然該死,然其可破也。」杜義說道:「丹陽郡兵乃至曆陽鎮兵自後掩殺,司馬無忌猝不及防,定然大敗。然司馬美一直滯留京口未歸,許是在煽動北府軍頑抗,不可不防。」
「此事易耳。」郭誦說道:「待舟師大至,江北大軍齊齊南渡,破之易如反掌。」
「將軍所言極是。」郭誦都這麼說了,杜義自然不會廢話,直接道:「那就無妨了。台城已儘在掌握,若將軍應允,今夜便可南北夾擊,取司馬無忌頭顱,
抵定大局。」
「就這麼辦了!」郭誦一拍大腿,咬牙道。
他也是膽大的,手頭不過幾百兵,就敢與山遐南北夾擊,消滅擁有四千軍土的司馬無忌部。
「不過一一」他似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肅,道:「破敵之後,不要急著收兵,應把守各處要道,勿要令賊官賊將跑了。」
「是。」杜義拱了拱手,說道。
其實要跑早跑了,現在還留在建鄴的就沒打算跑。
「不知楊將軍在何處?」杜義又問道。
「他應還在長城、陽羨一帶,前些時日剛剛大敗劉超、趙胤,應很快就要來了。」郭誦說道。
杜義鬆了一口氣。
要想控製這麼大一座城池,幾百人甚至幾千人是遠遠不夠的。萬一因兵力不足再出點什麼亂子,可就不值當了。
是夜,山遐遣督護周光率三千兵出城,聯合丹陽郡兵兩千,與郭誦部前後夾擊,大勝。
司馬無忌單騎走免。
日出之時,晉中領軍王舒「病逝」,尚書令卞壺自儘—”
郭誦也不急著進入台城,他的兵不夠,在長乾裡就地紮營,同時將情況報給楊勤,催促其速速進兵。
九月十三,楊勤還沒來,湯祥率萬餘兵馬趕至,進駐石頭城。
與此同時,堂邑、廣陵一帶船隻密密麻麻,大規模的渡江已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