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孝事父母,兄友弟恭,萬不能與兄弟起爭執,否則便是有理都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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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行要寬厚仁德,要有仁者愛人的氣度,否則便是心胸狹窄,不似人君。」
「當了太子後,還要勤學慎言。諸般典籍要精通,讀書要勤奮,練武不能斷,更不能有抱怨、懈怠之辭。懈怠一日,都有可能被人傳閒話。」
「為人要謙遜守禮,一定不能偕越。天子賜下的東宮儀仗,儘量不要全用,
免得給人聲勢煊赫的感覺。」
「儘量遠離怪力亂神之事,以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設計卷入鬼神之事,
漢巫蠱之禍殷鑒在前。」
「用度要儉樸節省,奢靡之物不能用,海陸珍不能食,絲竹管弦能少就少。」
「不能廣置姬妾。將來有了太子妃,最好能女紅紡織,以示勤勉。」
「切忌結交朝臣。若有好友身居要職,少走動。」
「以上這些,殿下能做得幾件?」宋纖問道。
邵瑾恍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做一個儲君,竟然這般煩難!能完全做到這些,與聖人何異?怪不得說考驗的心性呢。
最關鍵的是,當了太子後,關注你的人會大大增加,更有不懷好意之人瞪大眼睛盯著你的一言一行,為免給他們機會,隻能儘量壓抑心性,謹言慎行。
壓抑、壓抑,再壓抑,謹慎、謹慎,再謹慎。
「但光做到這些還不夠。」宋纖又道:「天子未明示之前,儲君很忌諱參與政事,但又不能不表現出治政的才能,其間度之把握,並不簡單。」
「其實一一」宋纖歎了口氣,道:「儲君之位穩不穩,全看天子。他若喜愛太子,以上諸條少少犯一些也無妨,便是有人捅到天子麵前,他也不會太過在意。若對太子不滿,便是做得再好,也會認為太子心機深沉,在裝模作樣,而後步步緊逼,終至不可收拾。」
「故實則隻有一條。」宋纖說道:「讓天子滿意。」
邵瑾聽得入神了,忍不住問道:「怎樣才能令天子滿意?」
宋纖搖了搖頭,道:「不能一概而論。今年能讓天子滿意,明年這樣做就不一定,甚至可能適得其反。另者,有些小事可能會讓天子心性產生變化,這又很難分說了。」
邵瑾想了想後,道:「我父不是這樣的人,他沒有這麼苛刻。」
宋纖意味深長地看了邵瑾一眼,道:「若喜愛一個人,無論闖多大的禍都能寬容。若厭惡一個人,做得再好都能挑出毛病。」
邵瑾微微頜首。
末了,他又問道:「今上會讓太子參與政事嗎?」
宋纖沉吟片刻,道:「曹魏之世,曹孟德雖未稱帝,然與天子無異,曹不多次參與軍政大事。司馬晉之世,晉惠亦被允許參知政事,然實則由東宮僚屬及太子妃賈南風掌控。本朝如何,實難知曉,畢竟一朝有一朝的規矩,本朝也是第一次立太子。」
宋纖的意思其實和魚遵差不多,太子究竟能有多少權力,完全看天子給多少。
他一點不給,你就真一點都沒。
他願意大給,甚至可以讓台閣抄送政事至東宮,讓太子在上頭批注,按令施行。
今上能做到哪一步,沒人知道。
宋纖覺得以今上的強勢,恐怕給不了多少。
邵瑾沒在王府待多久,當天就離開了。
臨行之前,宋纖最後提醒道:「皇後很重要。」
邵瑾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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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羽宮之外,殘雪未消。
邵瑾抵達的時候,邵勳正在批閱送來的奏疏。
司馬修禕躺在榻上,一天中昏沉的時候倒比清醒時多了。
偶爾清醒時,也是靜靜看著窗外,或者看著邵勳的身影。
接到童千斤稟報時,邵勳擱下毛筆,洗了洗手,然後來到了碧霄殿坐下。
案幾上擺了兩大奏疏,看著蔚為壯觀。
「阿爺。」邵瑾儘量平複心情,行了一禮。
「吾兒壯實許多了。」邵勳打量了兒子一眼,笑道。
邵瑾心下暗暗鬆了口氣,目光一不留神觸及那兩大奏疏,又趕緊收回。
邵勳見狀,歎了口氣,說道:「給事中、黃門侍郎、諸散騎未至,都沒人抹選奏疏了。其實大部分奏疏空洞無物,看著就讓人厭煩。你若有暇,可為我分門彆類,將重要的挑揀出來,圈注一下,省得阿爺空耗精力。」
邵瑾立刻垂首道:「阿爺,術業有專攻,還是等近臣或女官來了再說吧。」
邵勳哈哈一笑,道:「也罷,就等他們來了再說。你且先休息一日再回汴梁,陪陪你阿娘。」
「是。」邵瑾應道。
同時心中有些然,阿爺竟然什麼都不問!一番努力都白做了。
邵勳隨手翻開一份奏疏,口中猶在自語:「字寫得很好,卻儘是廢話。梁奴你以後會知道的。對這些人,不要給他們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