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宜男眼中帶著明顯的笑意,道:「我若不心甘情願,陛下是不是會放了我?」
「不放。」邵勳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輩子最重要的紀念章之一,如何輕縱?
山宜男將頭又靠回了邵勳懷裡,道:「其實,晉亡之前兩年,我就已經心力交,時常中夜起身,難以入眠。來這裡大半年,卻甚少夢中驚醒,姨母也時常陪我遊玩。既來之,則安之。最壞也不過一—」
說到這裡,她又轉過頭,看了邵勳一眼,道:「最壞也不過是服侍你。」
這一眼,竟然帶了點嫵媚的風情,與她一貫剛強的性格大異。
「我沒勇氣自殺,因為我總覺得我以前是白活了,吳煙越水沒好好體味過,大漠孤煙也沒欣賞過,我不是很甘心」山宜男繼續說道。
「你若自殺了,我到哪去尋你。」
「尋我作甚?」
「這般美人,香消玉殞著實令人痛惜。」
「就沒有彆的原因?」山宜男反問道。
「能有什麼彆的原因?」邵勳笑道。
山宜男亦笑。
「其實,以前是不明道理,方法不對。」邵勳在山宜男耳邊輕聲說道。
說話之間,邵勳已然動了起來。
黃昏的燈光下,天幕被輕輕揭開,聖潔的雪山傲然挺立。
「不明道理,事不濟矣。」邵勳繼續說道:「多費些工夫,感覺會好很多。」
山宜男微喘起來。
她覺得耳根處傳來的動靜讓她很是難受,隱隱中似乎又有些期待。
那聲音像是發自心底的呢喃,熱氣仿佛要把她全身都烤得熾熱難當。
「那天在廊下折冰錐相戲,我便知你如何。」邵勳的聲音很輕:「後來你在落花中笑容滿麵時,我更確定了。比起剛來時,那會的你才是真性情,沒有絲毫束縛。」
山宜男仰頭看向邵勳,眼神頗為複雜。
「彆想太多,這輩子還長著呢。」邵勳幾乎貼在山宜男的耳上,輕輕咬了一口耳垂。
山宜男猛然顫了一下。
許久之後,邵勳感慨道:「水到,渠成矣。」
山宜男躺在榻上,難堪地彆過臉去,滿臉羞澀。
「現在可以了——」邵勳輕聲道。
又是許久之後,山宜男猛然回過神來,雙手輕輕推著邵勳的胸膛,道:「陛下,停一下。我有點害怕,有點奇怪的感覺。」
邵勳沒理她。
片刻之後,山宜男猛然瞪大眼睛,脊背微微拱起,雙手在邵勳背上用力抓著,劃出了幾道血痕。
當弓起的脊背重新落下時,她的眼神渙散無比,嘴無意識張著,仿佛離了水的魚一般。
清晨時分,尚食局又把早飯送了過來。
羊獻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著臉上剛硬線條愈發稀少、柔和嫵媚了許多的山宜男氣不打一處來。
狗男女之間的氣氛融洽、自然了許多,都不用說話,眉眼間的些許小動作就讓對方會意。
「食髓知味了。」羊獻容冷笑一聲。
山宜男輕輕坐到羊獻容身旁,附著她的耳朵說了好一會軟話,才把她的脾氣順過來。
邵勳泰然自若地吃著早飯,心中滿是愉悅。
接下來數日,他每晚都宿在芳華院,以至於六月初一時,差點不想上朝。
不過他終究知道輕重。
這一日的大朝會,由太子親筆所擬,邵勳批閱後發往門下省的詔書當庭宣讀。
《革除弊風詔》
「朕肇基創業,夙夜惕厲。每覽晉末以來典冊,未嘗不扼腕長歎。永嘉板蕩,中原罹難,衣冠南渡之際,猶見諸生執尾而談虛誕,持象而論逍遙。清談誤國,竟成胡人笑柄:玄虛害政,終致神州丘墟。」
「”或披發跌足以標曠達,或酗酒服散而稱風流。冠帶不整則曰任誕,產業荒廢反號高潔。庠序之間但論老莊,州郡之上空談易理。致使南畝多蒿萊,倉乏粟帛,舟滯商旅,甲胃鏽鋒鏑。此非越名教而任自然,實乃悖人倫而廢綱紀!」
「.—三吳沃野宜廣開阡陌,荊揚川澤當大興陂塘。凡百工技藝,皆可窮究道理;天文曆算,務求實測精微。墨家三表之法,當為格物圭桌;荀卿解蔽之論,可作求是準繩。」
「?自今臨軒策問,惟考錢穀刑名;銓選授官,先驗墾田戶數。其有玄談廢務者,
發往閩越教民梯田;巧言惑眾者,遣至交廣督造海舶。庶幾禮樂可興於倉實後,文章當成於甲兵足時。布告遐邇,鹹使聞知!」
大部分內容都是太子寫的,邵勳隻修改了很少一部分,主要是第三段。
通過草擬詔書的過程,邵勳也窺探到了太子的內心。
這段時間的論道,對他還是有影響的。
他看到了崇玄尚虛的危害,知道要革除弊風,但僅此而已。
總體而言,太子其實是一個還算合格的封建王朝守成者。
不昏庸,也不怠政,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怎樣保持穩定。
國家交到他手裡,不會二世而亡,但他也沒興趣做一些彆的事情。
邵勳甚至懷疑如果他在世時沒攻滅慕容鮮卑,或者到死都沒派兵控製西域,太子會不會去做這些事情。
罷了,往好的方麵想,太子才十八歲,還有可塑性。
再者,有些仗在他這一代人打完就是了,然後把完完整整的版圖交給下一代。
第二代所要做的就是移風易俗,加強實控,這是繁瑣細致的工作,反倒適合太子。
六月十五日,皇後庾文君請以秘書監盧諶小女為太子妃,邵勳許之。
太常寺當即派員與盧家商議一應禮節事宜。
與此同時,邵勳將幾個成年兒子召喚入京,對他們的工作進行新一輪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