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很大,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六月,本就是平州多雨的季節啊。
鬆林之中,右驍騎衛的騎士們端來幾個瓦罐,接著從棚頂漏下的雨水。
拓跋思恭披著蓑衣,站在遮雨棚門口,向外張望著。
他是昨夜來此巡視的,無奈天降大雨,隻能暫且留下,待雨停之後,繼續去巡視其他遊騎營地。
今天是六月二十,距離他們來此半個多月了。
自六月十四日大規模夜襲失敗後,天氣就不是很好,斷斷續續下雨,不但修築高台的行動停了,就連攻城都有氣無力。
昨天夜裡大雨如注,上千敵兵出南門夜襲,被擊退。
大梁王師不怎麼攻了,鮮卑人反倒活躍了起來。不過這不是什麼壞事,昨晚那次夜襲,黑矟左營、燕王府護兵陣列整肅,沒有絲毫喧嘩,上白、飛龍山二鎮兵、燕山園戶也頗為鎮定,各路雜兵稍稍有些騷動。
不過燕王也學出來了,布置得非常好,巡邏軍士持弓弩,走者立射,無分敵我,很快將敵人圍殲在壕牆與營壘之間,隻有區區兩百餘人潰逃了回去。
一口氣斬殺了八百敵兵,這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而且,敢出城夜襲的多非泛泛之輩,他們若站在城牆之上守禦,想要一口氣乾掉八百人真的很不容易。
多殲滅幾次出城襲殺的敵軍,棘城離城破就不遠了。
鬆林外響起了一陣動靜,在林中警戒的右驍騎衛士卒抽刀出鞘,喝問道:“何人?”
“燕王府的。”雨中隱約傳來了回應聲。
片刻之後,兩名軍官模樣的騎士騎馬而至,交涉一番,驗明正身後,又向拓跋思恭行禮。
“大雨天還跑馬?”拓跋思恭笑問道。
“跑不起來,泥地裡摔了好幾回了。”回話之人背插認旗指了指身上的汙泥,說道。
“在做什麼呢?”拓跋思恭又問道。
“追幾個敵軍信使。”隊主說道:“追一半放他們走了,殿下說不用追得太急。”
拓跋思恭麵露笑意。
棘城並未被四麵圍上從城東進出是比較安全的,雖然梁軍遊騎也會展開抓捕,但不會追得太狠,很明顯是要棘城上下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當你知道外間城池一個個被奪下的時候,你還能那麼穩嗎——五日前,銀槍左營入賓徒縣,攻城兩日,拔之,收降周遭部落、豪族十餘、口數萬人。
當你知道你的族人一個個不戰而降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昌黎縣令公孫猷裹挾城內胡漢軍士,主動請降,這可是慕容家的“外戚”。
當你知道由自家子侄帶領的部落丁口、牲畜遭到北方南下的騎兵大舉追殺,會不會擔心得睡不著覺——很多消息慢慢傳回來了,方才被縱放的幾個信使就是傳訊之人。
古人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真是至理名言。
城內城外,一場意誌的比拚,拓跋思恭不認為慕容皝有獲得勝利的可能。
燕王府護軍離開後,拓跋思恭也向外走了走,查看周邊地勢。
迷蒙的雨霧之中,車馬始終未曾停歇。
有來的,有走的,一切有條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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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二日,雨小了很多,攻城戰並未立即開始。
燕王邵裕行走在營地之中,查看各營情況。
至燕山苑園戶營中時,特地多停留了會。
軍士們正在吃馬肉湯,見了燕王,紛紛放下碗筷行禮。
邵裕笑著示意眾人免禮,然後看了看某間營房前的大釜。
釜中湯水已經燒開了,冒著熱氣,偶爾見得肉塊、野菜上下翻滾,再看到那一溜正蒸著粟米飯的瓦罐時,微微點頭。
想了想後,對中尉到華說道:“時已近午,孤就在這用飯。”
說罷,沉吟了下,道:“卻也不好過分占了兒郎們便宜。這樣吧,把早上那匹彆了腿的馬拉過來,請將士一起享用。”
話音剛落,營房內以及附近圍攏過來的軍士們齊齊歡呼一聲。
邵裕哈哈大笑,道:“這鬼天氣,不吃點好的如何提振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