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相國不懷好意的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去,盯得我毛刺刺的。好一會,他用羽扇掩住口鼻,輕笑一聲“聖上真是折煞臣了,事關重大,微臣豈敢妄言?”
“哎呀叫你來便是來參謀參謀的,暢所欲言便是了,如何跟孤這般客氣呢?”
郭虞晃著頭撚須,故作高深地思索片刻“那臣便大膽言之——臣之前在宮中走動,倒也從宮裡下人那邊聽說過這位許姑姑,為人剛直,做事穩妥。臣以為,這位許姑姑的性格當世不錯的,就是這出生……卻也是個問題啊。”
我隱約聽出點意思了,不由得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周恪己的背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下河郡清河縣平民出生,父母和離。這出生的確有些落魄了,郭相國的擔憂不能不說沒有道理啊。”聖上撚須沉吟片刻,目光從周圍眾人身上劃過。
空氣裡充滿了相互算計的難熬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魏合一拱手打破了那難熬的沉默“聖上,微臣有一言請奏。”
“魏卿請講。”
魏合走到我身邊,挺直腰跪下“許氏出生市井,若當真應允其與北川侯成婚,難免不合禮法,恐被天下人恥笑。”
我腦子嗡一下像炸了一樣我成親?和誰?北川侯?北川侯又是誰?
“然此事若能成,可遍傳美談於天下,百姓聽聞聖上如此寬宏,必定深感聖上仁厚。”魏合頓了頓,“眼下聖上及諸卿所慮,無非是許氏出生微末。不過聖上及諸公或許有所不知。當時許氏進京之時,曾與當朝廖太師有過一麵之緣,太師見其聰慧伶俐,引為義女。隻不過此事未曾聲張,唯有少數幾人知曉。”
我又成誰的義女了?我怎麼都不知道?
“哦?”聖上似乎早就堪破一切,卻隻是微微笑了一聲,不曾戳破,“這麼說,這位許氏雖祖籍為清河縣,眼下實際上卻是廖先生的女兒?”
“正是如此。”魏合神態如常地一拱手,完全不像是說了一堆瞎話的心虛,“廖太師對許氏視如己出,日日記掛在嘴上心裡,就是親生女兒大約也不過如此了。”
那老頭看我賊不順眼了,就覺得是我帶壞了周恪己,天天說我壞話還差不多吧!
不過我的內心戲倒是沒有一個人在乎,聖上撚須微微點頭,環視一圈諸位臣子“如此,若是廖太師的女兒,倒也相配。諸位以為如何?”
唐揆榮樂嗬嗬地一抬手,他明明五官與唐雲忠也是有幾分相似的,卻因為臃腫而顯得格外奸猾諂媚“臣以為乃是郎才女貌、佳偶成雙。聖上如此寬厚,不僅顧念父子之情而寬赦北川侯,還為其張羅婚配之事,當真乃是仁厚之君啊。”
這句話總算讓我聽出點端倪寬赦?這麼說,北川侯就是周恪己?我要和周恪己成親!什麼鬼東西!怎麼忽然就跳到這一步了!
不過沒有任何一個人在意眼下還完全弄不準情況的我,他們倒是自顧自安排起來了。
“聖上,依微臣看來,這婚事還是不可大張旗鼓,北川侯乃是罪臣,縱使陛下仁厚寬赦其罪過,天道昭昭也不可全然諒解,隻低調些完婚便好。”“不然不然,臣以為應該高調操辦。這樁姻緣能成,足見聖上寬仁慈厚之大德,應在普天之下廣而告之。”
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討論了半天,我再也聽不下去一個字,滿腦子隻有數不清的問題——周恪己怎麼忽然就成了北川侯了?還有我怎麼忽然就要和他結婚了?
討論了半天大約還是沒有得出個結果,聖上聽得有些膩煩了,擺擺手示意今日這話題便作罷“眼下還有些時日呢,何須如此著急著?這事兒且按下不表,待回朝後再細細討論——眼下各自回去整理東西去吧,明天便要起駕回宮,眾卿不可延誤。”
一片齊刷刷的答應聲,我連忙跟在裡麵跪下應了一聲,便混在人堆裡出了那間讓人倍感壓力的佛殿。周恪己早一步出來了,站在一旁似乎也有些局促,我愣了愣,望著他的側影,猶豫片刻後走上前“恪己大人?”
他點點頭,微微撇開目光“姑姑可願來禪房一敘?”
我心裡有些忐忑,不過倒是從來沒有防備他的意思,何況我現在滿肚子都是問題,便點點頭“請大人在前引路。”
我們回到周恪己與周恪法同住的禪房。我走在後麵一些的位置,特地回頭隔著門縫確認沒人跟著,才放心地把門帶上。終於能鬆了一口氣,不由得語氣裡也帶了點抱怨“大人,我現在真是一頭的霧水,這到底是什麼……”
忽然,一聲膝蓋撞擊地麵的聲音打斷了我的碎碎叨叨,周恪己在我麵前反複再也撐不住身體一般忽然跪下,身體帶著幾分顫抖地俯身壓在地麵上。他開口時,那一向清朗舒緩的聲音裡帶著緊張的顫抖“恪己,恪己一時衝動……不想導致這般結果,請姑姑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