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忠一臉苦哈哈地回過頭“大哥,你可饒了我吧。我真的不喜歡做案頭工作,那些卷宗大哥你和裴大人一起去看不就好了嗎?”
“沒有叫你去整理卷宗——你陪阿梨去沙子溝村一趟,我看了一下沙子溝村邊上自己開墾的私田的位置,恰好和唐家軍營地距離不遠。你過去可以看看,那邊或許能開出個一百畝地作為緊急之用。”
我點點頭,理解周恪己的言下之意是希望通過唐雲忠過去這件事情也算告訴沙子溝村,眼下北川縣正在管田產歸屬這個事情“行,那小將軍我們一起走一趟!”
唐雲忠倒還有點踟躕,好一會指著自己,猶猶豫豫地開口“我和阿梨單獨去?”
這話不說倒還好,一說出口現場一下有些尷尬,周恪己目光在我們兩人身上繞了一圈,最後一愣“這……這有什麼的?”
我一拍臉,心說這唐雲忠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這下我們還沒笑呢,裴子德忽然哈哈笑了起來“侯爺,不若讓姑姑先行去村中打探,帶明早由下官同唐將軍一塊陪著侯爺巡視鄉野百姓,以彰愛民撫恤之情?”
唐雲忠可算鬆了一口氣,周恪己點點頭“那邊依照子德之言行事。阿梨你先去為村民診治,本侯明日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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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無需帶東西,我便騎馬出行。我奔走鄉間兩個月有餘,一路上時常遇到百姓朝我招手打招呼。尤其是路過前幾天剛剛去過的一個村子的時候,從樹上跳下來一個小姑娘,閨名叫奴兒,前幾日我便看中她聰慧伶俐,有意教授醫術。
“許女官!許大人!”她拍了拍身上的草,小跑到我的馬旁邊,仰著頭墊腳看我,“大人,我聽旁的村子來的小販說,北川侯大人和新來的郡守大人去審了江樵那個老匹夫,把地還給前麵村子的人了,是不是真的啊?”
我勒住馬,俯下身從袖子裡掏出一小塊糕餅遞給她“不是郡守,是彆駕從事,你可喊他裴大人。”
“那,我們家被占的地是不是也能要回來啊!”奴兒接過糕餅,興奮地踮起腳。
“如果是被強占的地,總歸都會要回來的。不過奴兒的娘不是說嘛,一口吃不成個胖子,什麼事情都要慢慢來呢。過幾日城中藥鋪就要開了,到時候奴兒你可要來啊。”
“奴兒早早就等著了!”她跟著跳了起來,抬起腿讓我看她腳上的鞋子,“大人您看!這是奴兒娘親給奴兒做的新鞋子,她說今後奴兒好好學習藥理,也可以像大人這樣入朝為官!”
“你若好好學習,未嘗不可啊。”我笑嘻嘻地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臉蛋,“眼下我要去前麵的沙子溝村,你回去吃飯吧。”
“好!”她答應了一聲,立馬又要上樹玩去。
我眼見著她有跟個小猴兒似的攀著樹上去了,不由得哭笑不得“哎!不可以上樹!眼下摔斷了腿,過幾日可怎麼上課啊!”
“我摔斷腿已經有好幾天了,眼見著大約是站不起來。這下多謝女菩薩了,多謝女菩薩了。”我一邊幫一個老婦人檢查腿傷,一邊和她絮絮叨叨。
“您何必謝我。眼下北川侯與裴彆駕知曉北川百姓處境淒苦,命臣女先行為百姓醫治。”我又仔細清理了一遍傷口,在瘡口處撒上藥粉,“不過您這個傷口拖得時間實在是太長了,眼下我隻能儘力醫治,今後卻仍會留下舊疾,您以後乾活可不能太過勞累啊。”
“哎,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地裡,我要是不乾活,我家女兒女婿怎麼辦啊?”老婦人歎了一口氣,臉上差點掉出兩行淚來,“我們家是被那王靖占了地,前兩年他騙我兒說八兩銀子租借一年,我們商量後欣然應允,卻沒想他欺負我們不識字,竟然騙我們在地契上按了手印,眼下我們把地當給王靖那畜生,他要我們還二十兩才能把地拿回去。”
老婦人擦了擦眼角“我女兒女婿都是好孩子,這兩年我女兒一直紡紗織布,女婿也在外打短工,我一把老骨頭也想著要幫忙,就上山采藥材晾乾了賣給藥譜,前幾日裡不曾想山上下了場大雨,山路濕滑,我就摔傷了。”
“哎,真是人老了,也不中用了……”
我聽著,卻忽然生出些興趣“這麼說來您和我倒還算同行呢?這麼看起來您對這附近山野之中的草藥大約很是熟悉?”
說到這事情,老婦人精神顯得好了不少“這可不是我吹牛,老太太我啊雖然不是讀書人,但是我在山上采藥少說也有幾十年了,這山上哪裡有藥我比誰都清楚。有些東西啊,我雖然不知道怎麼寫,但是我認得呢?像什麼草止血、什麼草可以煮水,什麼草可以炒雞蛋,大人你問我比問誰都好使!”
我眼珠子一轉“止血?這山上也有止血的草藥?”
“怎麼沒有!這邊隆山上麵好多水窪窪邊上長了那老些黃不拉幾跟苞米似的東西,就是可以拿來止血的!”
“蒲黃?”我一愣,“這邊隆山上也有蒲黃?”
“多著呢……也就是人參難找一點,其他的你就跟我說,我腿一好就帶你上山采去。”
我轉頭看向屋外夕陽順著隆山起伏的山勢緩緩沉入山坳,心裡忽然生出一些特彆的想法——多少戰場上士兵將領都是死於醫治不及時,倘若這隆山真的有各種草藥,將北川作為中轉站製作打仗所必備的藥材,那兵士將領因延誤治療而傷亡數量豈不是可以大大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