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仔細端詳殺四,看他麵色如舊,精神也不錯,隻是左臂纏了一圈白布,隱隱還有血液滲出。
雖然殺四一個勁說沒事,可蘇瀾還是不放心,堅持打開了白布。看傷口雖然不深,沒有傷著骨頭,但也是半尺長的口子,血水呼啦的,看著怪嚇人。
蘇瀾趕緊給殺四消毒、縫合,還打了一針鎮痛劑,一針破傷風。要知道,傷口雖小,感染了也會丟命的。尤其現在是春夏更替時節。
完事後,蘇瀾道“要不,今日休息一天,明日再走?”
“那不行!縣主這是把殺四當成了小娘子了!”殺四第一個反對。
常樂則采取迂回戰術,道“殺四買了不少火燒,還有米酒醪糟。咱們路上有口福了!”
“火燒、醪糟管夠!”殺四豪邁地笑道“有件事情要稟報縣主。昨日晚上,我出去買鹵肉火燒,恰好遇到二十來個土匪攔路搶劫、殺人越貨,我就拔刀相助,把他們殺得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七、八個土匪望風而逃了!還救了一對落難的母子。”
“殺四好樣的!”蘇瀾道,“然後,有什麼問題嗎?”
殺四赧然,猶豫半天道“這對母子也要去雲城。他們是從京城一路搭便車或者步行過來的,準備步行去雲城。我看他們實在可憐,一發善心,就讓他們跟著我們一起走。”
“是他們強求的吧?”蘇瀾沉吟道,“這對母子會騎馬嗎?我們一路上要騎馬趕路,也沒有馬車供他們坐。”
“不,縣主,不是他們強求的,是殺四於心不忍……”殺四有些愧疚,囁嚅道,“他們說,他們會騎馬……”
不一會兒,蘇瀾見到了這對母子,也知道了殺四說的於心不忍是什麼意思。
隻見這對母子,母親滿臉皺紋,一頭華發,蒼老憔悴,疲憊不堪,看上去六十出頭,自稱其實隻有四十多歲。那孩子瘦骨嶙峋,個頭矮小,看上去隻有六、七歲,實際卻有十多歲。一對黑漆漆的眼睛耀如星辰,顯得古靈精怪,令人喜愛。他們身上各自披了一件及膝破麻衣,腰間係了一根草繩,手臂和小腿裸露著,腳穿草鞋。看得出來,那草鞋是臨時、匆忙打好後穿上的,因為母子倆的雙腳滿是泥土和鮮血,想是赤腳走路造成的。另外,他們母子昨天肯定受了傷,也受到了驚嚇,因為他們裸露的手臂上、小腿上滿是傷疤血痕。
甘甜悄聲道“他們母子已經三天沒有吃飯,昨晚才吃上飯,簡直是……狼吞虎咽……”
蘇瀾點點頭。正好手上還有針線、紗布、藥品,於是趕緊給這母子倆醫治傷口。不料,掀開麻衣,看見母子倆全身傷疤摞傷疤,新傷覆舊傷,而且在脖頸、胸部、肚皮、脊背等要緊處落下了好幾處危及性命的創傷,大部分還都沒有愈合;那孩子的頭上還有一處三寸長的豁口還在汩汩流血。不敢想象,再深一點,孩子的腦袋肯定就要開瓢。
蘇瀾瞠目結舌,忽然就想到了弟弟小源,眼淚當即就嘩嘩地流了下來。她給母子倆打了鎮痛劑和破傷風,又給了殺菌消毒的口服藥,然後趕緊縫合傷口,給藥包紮。
一通忙碌,母子倆都被各自縫了一百多針,渾身打滿繃帶補丁。母子倆都流下了眼淚,一是傷口疼痛,二是驚歎公子醫術超絕,三是感謝公子相救。
蘇瀾還讓夥計送來熱水,讓母子倆洗腳,又給了藥膏敷傷口。她邊忙邊說道“我們隻有馬,沒有馬車給你們坐,而且我們還要著急趕路,今晚必須趕到吉義鎮,你們能行嗎?”
那母親聽了,眼睛閃過驚喜和感動,還有死裡逃生的慶幸。她按著兒子,母子倆再次給蘇瀾下跪磕頭,道“老婦人感謝公子救命之恩!公子放心,草民母子卑賤之軀,經常出去放牧,會騎馬。”
那孩子的聲音也很清亮“草民雖小,也會騎馬,絕對不給公子耽誤事!”
蘇瀾點點頭,對殺四道“殺四負責照顧他們些。”她看看母子倆衣不蔽體,鞋襪皆無,歎口氣道,“給他們尋幾件衣衫、鞋襪,沒有就去買。”
等蘇瀾他們收拾好行李出來時一看,這母子倆已經換上了嶄新的鞋襪,可是依然穿著那身破麻衣。
殺四悄悄道“……他們不肯換,說是要給他們家爺們披麻戴孝……”
蘇瀾吃了一驚,再仔細打量,這母子倆的頭發上果然係著麻繩。正是西北地區窮苦人家的喪服習俗。
蘇瀾歎口氣。胸口一陣陣發悶,心情忽然變得異常壓抑。她想到了母親、老爺子、美娘、何震、小麻雀,還有孔峰將軍。
母親失去丈夫,兒子失去父親,這窮途末路的母子倆渾身是傷,窮困潦倒,一路上還被人追殺,而且是要命的虐殺,何其悲慘痛苦!頓時,蘇瀾兩世悲天憫人的惻隱之情就被激發出來了,還一發不可收拾。
“讓他們跟著我們。我就不信了,誰敢動他們一個手指頭!”
蘇瀾很快知道,這婦人是雲城人,娘家姓王,婆家姓高,丈夫在家族中行三,故人稱高三娘。兒子是她的第五子,也是她的老兒子,小名鐵蛋,大名高信,今年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