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天香!
這個尼姑約莫十八九歲,長得很秀麗,繃緊了臉,眼神有著明顯的惱意和不忿。
可能是不想接近詩兒的緣故吧。
顏清沒理由自動請纓接過喂藥的工作,隻能等到對方求助再去幫忙,才顯得合情合理。
玄真看到顏清坐在簡心寮門前,屋內連油燈都沒點,顯得有點怪異,走近後先宣佛號,“顏施主,貧尼是玄真。”
“玄真師傅有禮。”顏清站起來回禮,清淺的目光看過去,托盤上擺了兩個碗,一碗濃得發黑的藥湯,散發出刺鼻的味道,聞上去沒什麼古怪的,就是解表驅邪的藥,另有溫水一碗。
她發現玄真臉上的疤剛結痂,按傷口的情況推斷應該是用木質的尖銳物紮進去後往下拉劃出來的,這對於尋常人來說,可是非常的疼,而且在臉上,可能寺裡沒什麼好的去疤膏,如此下去算是毀容了。
若是現在有藥材,她也能調配出去疤膏,起碼能讓傷口恢複得平整,印子淺些。
玄真沒有因為自己容貌被毀而自卑,姿態很端正,隻奇怪地問“顏施主怎麼沒點燈?”該不會是玄音那人連蠟燭油燈也沒安排吧?
還真給她猜對了,簡心寮裡根本沒照明之物。
“我剛回來,坐這欣賞夜色,有燈無燈並不重要。”顏清不欲讓旁人知曉,省得惹事生非,隨意應付過去。
玄真微愕,爾後笑道“顏施主說得有理。貧尼去送藥了。”
“玄真師傅慢走。”顏清對玄真印象還不錯,猜她是慧英師太的徒弟或是專司後廚之事,靜空先前既然開口請她幫忙,自然有和玄真合計,可玄真根本沒有讓她一起去靜心齋的意思。
可見玄真雖然不樂意接近詩兒,但儘責,希望喂藥的事能順利吧。
顏清複又坐下,靠在門柱上,思考著最簡單的去疤膏配方,用防風、三七、珍珠等等藥材調製,成本很低,除去珍珠此山間該有,明日下課到藏經閣找來千金醫方,再搗鼓一番,若玄真敢用,便送她。
她盼著後山快點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下榻熟睡,方便她偷溜出去。殊不如前頭好幾拔人在偷窺她的一舉一動。
偷窺的人認為顏清不進屋,是因為害怕,一時冥思苦想,一時笑逐顏開是在尋思偷跑下山回顏府,或幻想奇跡出現楊大太太會帶她走,哪裡能猜到顏清是在想方子呢。她們很快散了,隻有月桂一步三回顧,最終還是消失在重門之後。
半月鑽進層雲裡麵,後山明顯暗下來,迷迷朦朦。
約莫一刻鐘後,靜心齋那邊傳來碗落瓷碎的聲音,還夾雜著咒罵聲,是詩兒的。
顏清露出幾分憂愁,果然在既定事實麵前,沒有希望可言,詩兒不僅抵觸吃藥,還抵觸其它人接近。
她剛走沒幾步,隻見靜心齋奔出一條黑影,同時在她後麵很快竄出另一條黑影追趕,一前一後雜亂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後山顯得尤其可怕。
顏清眯著眼,發現被玄真追趕的人竟然是詩兒,怎麼會這樣?原以為是詩兒追著玄真打呢。
“你快回來,把碗打翻就不用吃藥嗎?”玄真語氣焦急。
詩兒咬著牙,似是不會說話,喉間像野獸一樣發出瘮人的聲響。
顏清走過前去想著詩兒,卻被玄真阻止,“彆,顏施主不要過來,她現在徹底瘋了,逮誰咬誰。”
須臾之間,沈靜詩已經跑過顏清身邊,一直往菜圃那邊去。
顏清分明看到她臉上布滿青瘀,前襟被清水打濕了一片。顏清不認同玄真的說法,可強出頭會開罪人,還是等等再看。
玄真應該是聽說了顏清在沈靜詩麵前平安無事離開的事,像是怕她不信,又怕她自以為是闖禍一般,路過她身邊時停下來,挽起自己右邊大袖露出潔白的手臂,上麵有一個幾乎咬出事的牙齒印子。
“顏施主回屋裡呆著吧,可能下午師父給沈施主施針治療時嚇著了她,你千萬彆靠近。”玄真說完,急忙提氣追趕。
一個人是好是不歹,其實不難分清,像玄真這樣的人,說話時表情不帶一絲幸災樂禍,麵對未知的危險也沒把彆人拖下水,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好人。
顏清還是跟了過去,隻是走得很慢。
沈靜詩已經到了井邊,還把井蓋打開,“天靈靈地靈靈,水鬼快現形,咬死壞蛋,咬死壞蛋……”她對著井大呼,十分邪乎。
“你再大喊大叫,那水鬼把你拖進去。”玄真氣得發顫,喝碗藥都能生事,就不知道慧儀師父為什麼不找靜樹或者靜穀來……原先好像是靜穀負責的,可是她給慧覺師伯調去守山門了。
那麼高的人,要是掉井裡去不得直接淹死?
“顏施主,情況不太妙,要不麻煩你走一趟,喚靜穀師妹過來搭把手?”玄真見顏清往這邊走,急得請她幫忙。
顏清擔心沈靜詩離井太近容易出意外,加快了腳步,用商量的語氣說道“要不讓我試試吧,若是不行再去喚靜穀師傅幫忙?”
她邊說邊走過去,已經離水井很近了,可玄真上前幾步將她攔下,“危險,顏……你這個……放開!”
沈靜詩已經半個身探進了井裡,忽然聽到有把嗓音好像阿娘那麼溫婉可心,連忙抬起頭來尋去,隻見壞蛋竟然想要吃阿娘,連忙衝過去將壞蛋擒住往水井裡拖,“水鬼咬死你,阿彌阿彌。”
顏清頭疼極了,看得出沈靜詩雖然受了傷又中了慢性毒,較女子而言還是力大無窮,輕易將玄真拖走。沈靜詩神情癲狂,雙眼白多黑少,一個箭步已經把玄真按進井裡。
忽地一陣清風吹來,樹葉沙沙,又有流水潺潺,顏清靈光一閃,檀口輕啟,吟唱樂韻。
“啊,啊啊,啊啊啊……”嬌媚柔軟的聲音像從樹林深處飄來,婉轉低回,拂過柳枝,鑽進耳內,雖然短小卻蕩氣回腸。
沈靜詩聽到吟唱後整個人靜止了,一動不動。
玄真尚懸於井口,情況十分危急,可她屏神靜氣,選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