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配的劑量和所需藥粉她已經爐火純青,隻需看準時機出敀即可。
韓力從來沒冤枉過一個好人,也沒錯殺過一個壞人,讓人死得明白是他的職責,可他不敢接近顏清,鐵青色的臉在牢門打開時,變得十分陰沉。
“顏姑娘,小的求你馬上認罪吧。”
“反正到了最後還是要招供畫押的。”
“何必吃那皮開肉綻之苦?”
“這苦不是你該吃的。”
左獄卒將供詞攤開,倒過來給顏清看,右獄卒雙手呈上筆,仿佛這是他們最後的人性。
顏清二話不說伸手接筆,準備簽字,隻是她的動作變得十分緩慢。
韓力一顆心差點跳出嗓子眼,可以看出他非常錯愕,像是沒想到顏清那麼容易屈服。
“兩位,把你們的本事使在真正的嫌犯上不好嗎?非要助紂為虐?”顏清想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好尋找下手的機會。
因為她手法不夠熟練,對方目光皆瞅著自己的筆尖,從他們的站姿可以看出他們其實非常謹慎,好似對她有戒心一樣,是以不敢輕舉妄動。
“姑娘有所不知,上麵說你有罪,你即有罪。我二人隻是專門負責對付拒不認罪的犯人的。”臉略圓那個獄卒抬頭看著顏清回了句充滿內涵的話。
顏清略帶可惜地說“我其實是顏家的棄子,名聲早已敗壞,死了事小,隻怕我死後兩位及家眷會隨我而去。”
“嗬嗬,姑娘恐嚇誰呢?”
“就憑衛公子跟你下過棋嗎?”
“整個京城和衛公子下過棋的閨閣千金不知凡幾!”韓力突然插話,嫌棄獄卒磨蹭,斥道“麻利點,再美也不是你們能碰的人。”
他認為是顏清的美色影響了兩個鬼見愁。
“小的絕對沒有非份之想,求姑娘馬上畫押,小的真不想將鐵鉤穿過你的鎖骨。”
“小的也不想用醮了鹽水有倒刺的靴子抽在姑娘身上。”
他們突然顯得十分憂愁,不似是用假話訛顏清。
辦室內沒有任何開具,但中間過道的位置非常寬,足夠擺放各種各樣的刑具,不需要轉移即可行刑。
光線更昏沉了,像黑夜籠罩大地。
顏清抬頭望向小小的天窗,灰灰暗暗似乎是黃泉在滲透人間。
這個局急進而冒險,可是不得不說對方非常果斷,換了尋常人,確實是個難解的死局。若非她有防人之心,恐怕今日就得栽在這裡。
“其實我家隻有我一個人。”臉圓那個獄卒抬頭看著顏清說道。
“我好點,還有個老母親。”另一個道。
他們像是在自言自語。
顏清聽出了弦外的淒涼,可這又如何?
這時有搬動物品的聲音響起,非常輕盈但靜詭的環境中足夠引人注目。
顏清看向門口,眉頭一跳,隻見韓力在搬血跡斑斑的十字刑架,甫拉進來已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京兆府近兩年都沒發生過冤案,間接說明這些是罪有應得的犯人留下的肮臟的血。
想通後,顏清心裡這才舒服了點。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好不容易再次活過來,不可能讓人把自己綁在這上頭。
生死關頭,誰在乎事後有人質疑死人是怎麼死的?
她隻要把人殺了,保全自己就行。
獄卒看到上級搬來刑具時,平板的神情起了明顯的變化,麵容甚至有些扭曲,不約而同望向顏清,看到她終於肯畫押後鬆了口氣。
臉圓那個獄卒接過供詞確定簽的是顏清兩個字,示意同伴讓她按字模。
顏清一直偷看韓力那邊的情況,很快露出“心如死灰”的悲愴,一一照做。
大功告成,皆大歡喜!
臉圓的露出笑容,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子遞給顏清,突然之間他感覺喉嚨好像被什麼燙傷了一般,又痛又癢,手往喉嚨抓去,還沒碰到咽喉隨即倒地。
接連兩聲倒地聲令在外拿鹽水桶的韓力立刻跑進來,發現獄卒居然倒地不起,連忙上前查看。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快醒醒。”韓力蹲下查看二人的情況。
顏清悄無聲息地站到他身後。
韓力發現顏清已經畫押蓋字模,大喜過望,連忙把供詞折好一邊藏進袖中一邊往外走。
顏清忙道“韓通判,你快叫大夫來呀,他們突然倒下了。”
韓力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才出牢門突然頭暈目眩,他想扶牆以支撐身體,但不可抗拒的暈眩感一茬比一茬厲害。未幾,他一頭栽倒在地。
顏清鬆了口氣,成功了。可她不敢放鬆,連忙查看那個黑色的小瓶子裝的是什麼物體,打開一聞,臉色微冷果然沒錯殺你們二人!
原來小黑瓶裡裝的竟是砒霜。
顏清沒有馬上離開監獄,因為一走了之更加水洗不清,隻能等其它人發現這裡情況有異,她才能輕鬆洗脫嫌疑。
站得太久,她的腿還會疼,腳板也有火辣辣之感,想坐下等。囚室的角落鋪了染著暗紅的禾草,她索性席地而坐。
韓力暈過去不到一刻鐘,已經有幾個人發現,但他們視而不見,避開了這個專門囚禁有身份地位的女囚的小囚室。
顏清漸漸餓得頭暈眼花,很想另辟溪徑去處置這件事,但凡是“局”必定有破綻,隻是擔心自己離開後,這裡的屍體和活著的人會給人動手腳。屆時數罪並立,加上信安縣男童的案件影響非常惡劣,若京兆尹承受不住壓力順水推舟屈她頂罪,既暫時解了自身的困境,也做了人情,豈不是兩全其美?
聰明的勢利之人都會這樣做。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顏清強忍著饑餓等待轉機。
辰時,衛秋翎進了皇城一趟,巳時出宮,去醉仙樓赴約,卻被告知雅座已滿,打聽之下說是錦陽公主包了場。
錦陽公主把他昨晚定下的雅座也搶走,這令他十分不滿,想找人理論又得再進宮裡,太後娘娘的嘮叨一天聽一回足矣。
他換了一個地方——蘭庭酒家。
此處最著名的是蘭花,很多顧客慕名而來隻為賞花,當然,這裡的酒、菜、飯皆是一絕。
衛秋翎移駕蘭庭酒家,要了一個最寬敞貴氣的臨窗包廂,派下人去請顏清。
一個時辰內,他派出去三個人,全石沉大海。
待他耗儘耐性親自去請時,半路被人攔下,此人不是旁的人,竟是錦陽公主尊駕。
董慧言及幾個宮人隨侍在旁。
“聽說你棋藝倒退不少,本宮不信,所以想親自與你下棋驗證流言真假,順便給你引薦一個棋藝精堪的學士,移步醉仙樓吧。”錦陽公主作男兒打扮,藍衣玉帶,看著非常清俊。
衛秋翎以扇遮麵打了個大大的嗬欠,不需看他的臉,光看他兩條細長烏黑的眉毛朝天撇去,就知道他有多不耐煩。
錦陽公主早看他不順眼,想找個機會教訓教訓他,認為當下便是一個絕佳的時機。
知他想去尋顏清,她偏不讓。
到時他找到的隻是顏清的屍體了,看他還敢在她跟前張狂?
“錦陽,實在對不住,我有點犯困,隻想順順當當吃個早點好回去補眠。下回吧。”衛秋翎將扇麵一收,掉頭就走。
未有五步即被作尋常百姓打扮的暗衛攔住去路。
衛秋翎平時出入一般隻帶三四個隨從,三個去了請顏清未歸,一個留守蘭庭酒家,他現時是孤身一人。
“狗東西,有本事綁我走,不過你們要想好如何跟太後交待。”衛秋翎絲毫不虛,狹長的眉眼一壓帶著怒意繞過他們往前走。
不出幾步又被攔下。
錦陽公主不過是想拖延時間,彆讓這個自命不凡的蠢材攪局而已。
先前有人密信知會她,顏清人麵獸心,早與惡賊串通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而且這女人有點邪門,為免被她使詭計脫罪,信中說明已有雷霆之計令她認罪伏誅,但需要她也隻有她能幫忙拖住衛秋翎。因為他二人有約於今日早上繼續昨晚未完的對局,而且顏清那人太過狐媚,若衛秋翎定力不足被她勾引,極可能功虧一簣。
錦陽公主近日百無聊賴,看完信後立刻出宮叫上董慧言作陪,才有了現在的安排。
“衛公子真是不得了啊,錦陽親自來請竟然請不動。”哼,不將她放在眼裡?遲早要你跪著求饒。
附近未有百姓敢駐足觀看,就連一些店鋪的門都悄悄關上。
衛秋翎回眸冷笑“我沒空跟你在這鬨著玩兒,喜歡下棋去找羅元橋學就好,我的棋藝好壞何須你來驗證。”
一提起羅元橋,錦陽公主臉色立變“你還敢給我提這個不識抬舉的寒酸書生,他居然向父皇請示調去偏遠的縣城任官,真是氣煞本宮!”
腦子給驢踢了!還好父皇英明,讓他去翰林院供職。
衛秋翎歎了口氣,“錦陽,其實你長得不比顏清醜,可是顏清能招蜂引蝶,然而你呢?男人看到你都掉頭跑,好好回宮反省一下吧。在這招搖過市成何體統,經書沒抄夠?”
上回錦陽公主在千詩宴中害顏清落水一事,太後和張德妃都罰她抄經書麵壁思過,但這件事隻有寥寥幾人知道。
錦陽公主猜測可能是太後親自告訴衛秋翎的,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沒用的病癆,廢物!處處跟本宮作對。
她朝暗衛使了眼色,暗衛一直攔住衛秋翎,他向前一步,暗衛退一步。
最後衛秋翎舉步為艱。
久等未有契機的顏清,想到了一個引人注意而無法旁觀的好辦法。
獄卒肯定帶著火石。
顏清從臉圓獄卒的荷包裡找到了火石,抱了一把禾草放在外麵過道旁邊一個空房間的窗戶下麵,然後點燃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