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蔣栩立刻命人將死屍抬走,打開了旁邊的牢門,請顏清入內等京兆尹回府。
顏清歪頭瞅著他,目光充滿委屈,故作懵懂地問“方才蔣通判明明讓我離開這裡,為何出爾反爾?”
蔣栩倒抽一口涼氣,這大齊第一美人絕非浪得虛名,光是這一眼就教他無地自容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你會明白的。”
他現在放了她也沒用……
顏清右頰滑下一滴淚,轉身走進蔣栩打開的牢門時,那滴淚恰好落在灰塵仆仆的地麵,濺開一點痕跡。
這一幕剛好落入悄然趕來的衛秋翎眼內。
他沒有進去,退到一旁,看著蔣栩滅了火把,將門關嚴。
蔣栩歎了口氣,突然發現衛秋翎竟來了,連忙行禮。
衛秋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請他到一旁說話。
蔣栩將他知道的一切如實告知衛秋翎,而自己的猜測則婉轉暗示。
衛秋翎一臉無趣,好像沒意會,輕哼一句“最毒婦人心。”
蔣栩沒接話。
衛秋翎瞟了囚室那頭一眼,隻有一個獄卒守衛,“我隻是想找顏清下棋。你說韓力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被滅口的人?”
幕後指使不會短期內不會動韓力,答案是肯定的。
這樣對蔣栩說,不過是提醒他,想把顏清置之死地的人有可能暗殺顏清而已。
殺一個身體有恙的弱女子是一件多麼輕鬆的事。
蔣栩仔細玩味衛秋翎“我隻是想找顏清下棋”這句話,後麵那句關係不大,因為所有可能發生的事他都過了一遍,最終還是得看京兆尹的意思,韓力已經給他關起來,幕後指使輕易不敢再收買人在府衙亂來。
“衛公子真是明白事理。”他發覺自己很難揣度這位尊貴的衛公子的心思,隻好讚了一句。誰知道閒得發慌的皇親國戚,會不會為了棋友而趟到這場陰謀中來?
衛秋翎笑了笑,顯得很受用,“蔣通判你也不差。”
二人互相吹捧幾句,蔣栩送衛秋翎出去,然後回到自己的公署辦公。一個時辰後,仵作驗過屍體所中的毒,反複和從韓力身上搜出的竹筒內的藥對比,得出藥引和毒相通,從而確定獄卒為韓力所殺。
顏清自衛的痕跡,悄無聲息被掩蓋在真相後麵。
陰暗窄小的囚籠剛才死了兩個人,顏清殺的,她太累了無法一直站立,咬撕了一片下擺鋪在地上,靠牆而坐。
她現在不想推測是誰想要她的小命,隻要她活著總會真相大白,而饑餓像千萬隻蟻啃咬一樣使她十分難奈。
沒有人會過問。
顏清抱膝,想起死去的同門、親人,那些笑中有淚的時光,仿佛就不會餓了。
午後,終於又來了人。
那是一個衣著十分普通,長相和善敦厚的中年男子,一眼看上去就會讓人產生好感。
顏清聽到開門聲,緩緩張開眼眸,看到有人點亮火把照明,飄忽不定的橘黃色火光將男子的臉逐漸放大,有三分狡猾藏在那五分正氣裡。他親自取過獄卒手裡的鑰匙,把鎖打開。
“顏大姑娘?”他帶著歉意笑問。
顏清不過輕輕一點頭。
他接著道“我是李磊,任京兆府尹,天未亮出城辦公去了。剛回來聽到顏大姑娘竟被韓通判不分青紅皂白關押起來,沒管教好下麵的人實在是我的失職,請大姑娘原諒。”
顏清怎能不往心裡去,這人說話麵麵俱到是個難纏的角色,一句話交待他不在府衙,她蹲大獄是韓力濫職之故,同時說韓力如此膽大妄為是他失職的緣故。她聽完後還能責怪他?不僅不能責怪他,反而還要掉過頭來為他美言。
她扶著木柱站起來,看著李京兆道“府尹老爺言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韓通判大概隻是立功心切,而非一心加害我。”
李京兆和氣地說“顏姑娘理解就好,可千萬彆在令尊麵前告我的狀。”末了還開玩笑,氣氛一下子輕鬆不少。
顏清隻想知道自己何時能離開這裡,稍為提高問題是問道“不知府尹老爺要關我到何時?”
李京兆略為小聲地說“顏姑娘不覺得現在你住監獄裡頭,比住在客棧安全?”
顏清驀然抬頭,因疲倦和饑餓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神漸漸聚攏,好似螢火逐漸在漆黑的夜跳動。
李京兆此話明顯在暗示幕後指使不會再派人或收買人在府衙中取她性命,他顯然知情,知道幕後指使是誰,可惜他絕對不可能告訴她。
這不僅是官官相護,而是權力地位的角逐。
李京兆明顯沒幕後指使有權勢,所以……在對方要求他配合時,他給對方的回複時安排自己外出“辦公”,好讓對方收買的韓力依計行事。若韓力事成,他們皆大歡喜,事後顏少卿歸來興師問罪又如何?證據確鑿翻不起風浪。若韓力事敗,李京兆也沒虧,但他不會允許對方再次把手伸進他的地盤,所以他才說監獄比外麵安全。
估計之前蔣通判反口覆舌也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
顏清已經想通,是時候反擊了。
“一勞永逸的辦法必定是找到幕後黑手,將他繩之於法。不過恐怕目前來說,府尹老爺無瑕為我分身。”
李京兆對顏清有此見地感到驚訝,而且話也說得漂亮,讓人聽著舒服,不過感覺最後那句是在挖苦他,果然是敢當街賭棋的高手。
他揚起眉頭稍為認真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沒有接茬,把主導權讓出。
“敢問分屍刻紋有線索了嗎?”顏清肯定不負他所望。
李京兆哭笑不得,這丫頭不想辦法說服他承擔風險放她出囚室,還想打聽案情?
“暫時沒有,對方太狡猾。”他不能泄露所查到的情況,自是否認。
顏清走出小小的囚室,站在李京兆對麵,比他矮了半個頭。可李京兆有種錯覺,這小姑娘非常高挑。
“相信這種慘絕人寰的特大案子,聖上都會給出期限,令府尹老爺在限期內破案。”
“沒錯。”李京兆不否認,十五日破不了案撤職查辦。
他已經積極研究對策了,甚至還約了那個老頑固來幫忙解讀凶徒留下的刻紋是何意,可是被人攪黃了!可惡之極。若是趙禾那小子在就好了,他點子可多。
顏清認為自己脫身的時機已到,毋須再等,笑道“我可以斟破此案,如果皇上給您的期限還有十四日,那麼我隻需要十日,您和我交易,絕對不會吃虧。”
“交易?”李京兆沒因顏清誇誇奇談而恥笑她,反而因她說要與自己交易而產生了不少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