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這才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你這丫頭挺會說話,坐吧。”
她在說“挺會”一詞時加重了語氣。
顏清何等聰明,本就一直在避免將李京兆卷入安康郡主謀害自己的案子裡,陳氏這樣說更證明了這一點的重要性,她接下來會更加謹慎措詞。
“謝夫人誇獎。”顏清聽話坐下,隨著她深入分析自身的案件,臉上的死氣和蒼白逐漸退卻,自信而睿智令她比平日更加美麗出眾,像漆黑夜空中的一輪冰月。
“京兆老爺,夫人,十日破案絕非信口開河,我懂製香,還能分辨各人身上的氣味,他用過什麼香,去過哪裡,隻要身上殘留哪怕一絲氣息,我都能辨彆,除此之外還懂各種奇奇怪怪的古文、符號等。”
自三歲起,沉浸到死亡前,一共十三年有餘,加上過目不忘的本領,足夠應對各種疑難雜症。
李京兆臉色變幻不斷,聽上去好像非常厲害,通常說得越動聽的人實際上辦事能力越差,如紙上談兵。不過顏清讓他想起了趙禾,希望她和趙禾一樣,說到做到。
他當機立斷,請顏清到書案,一問便知。
“顏姑娘,死者死狀可怖,你做好準備。”
寬敞的書案上鋪著畫師繪下所能找到的死者的殘骸,十分血腥殘忍。
顏清以前遇見死人,無論他以何種方式死去,都會做惡夢,後來她感覺自己比所做的惡夢還要可怕之後,隻做好夢。
“好。”她裝模作樣一會兒,才走到李京兆旁邊,陳氏自是不會過去的,她看也不敢看,光聽說了案件一些情形已經幾宿睡不好吃不香。
李京兆指著那副繪著背部刻有顏字的畫,此畫是按人體十比一的比例畫的,將能尋到的殘骸拚接在一起,殘缺的部分留白,左邊是正麵,右邊是背麵,因仵作驗過下方隱私沒有刻痕,所以畫了褻褲,而胸膛坦埕。
“你先給本府分析這個死者,為何是她,符文何意,空缺的身體何意,顏字何意?”
顏清先自上而下把整幅畫刻進腦海,慘無人道的暴行一點一滴重現,悲傷、憤怒在心中滋生。她钜細無遺地查驗死屍,自顧自地把抬眼第一眼能看到的毛筆取來,再捉起一張白紙,記下思索出的信息。
“顏字代表的是我無疑。”她一邊說一邊用左手指向女死者的左肩,胸膛正中位置,右腳板正麵,分彆刻了大篆體的青頭,豎形水紋,反過來的下弦月。
“水紋作清部首,這是大篆青頭加上下弦月,正是清字。這三個符號當下,下弦月除了說明他一定會將我拿下的意思外,另外應該是暗示我的身份地位沒有他高。他應該是官家弟子出身,或者說他本人曾是個官,能鋌而走險並降服一眾亡命之徒為他辦事的,本身肯定懂武藝。應該比我父親官位高,所以我在下。”
一番言之鑿鑿的分析。
李京兆可以說是震憾,也茅塞頓開,沉吟道“趙禾在你落水那日救了你,本府擔心他會遭到打擊報複,立刻派他前去金陵協助你父親查案。你前去連溪寺遇伏那日,是他一路追尋半路上發現的另一幫惡徒,才會順手救下你。他告知本府,說是惡徒的首領想俘虜你。”
“這麼說來,那個首領和這件大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沒錯,所以顏清才有這樣的把握,案子牽涉的範圍太深太廣,應該是化整為零,看上去如大海勞針,但對於她來說反而不太難,因為對方太過炫技了,越是複雜留下的破綻越多,隻要找到那根串連的線即可,而且對方留下各式各樣的記號,已經證明他在挑釁官府。
一般江湖人氏極少主動招惹官府,甚至避之而無不及,江湖人氏之間的恩怨鬥爭官府也不會去過問,除非濫殺無辜。
因此顏清才會說對方有官府的背景。
李京兆提到了趙禾,那日對她的遭遇先是冷眼旁觀再現身收尾的捕頭,居然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對……即使他不跳入河中,她也能自救,隻是他的大膽的善舉更能讓她明正言順地活下去。
還是於她有恩。
欠的人情有點多……
她很快拉回思緒,扭頭看向李京兆,“您覺得我有資格和您做交易了嗎?”
李京兆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來,坐。”
二人走到桌子還是麵對麵坐著。
這時香茶已煮好,下人輕輕敲門,陳氏親自去接,給顏清滿上一杯。
“顏姑娘先喝口茶再談。”陳氏語氣溫和,眉目透著對顏清的欣賞和佩服。
顏清聽話地喝了半杯。
李京兆一掃心中陰霾,對限期內破案充滿信心,“顏姑娘,你絕對有這個資格。你先前的猜測八九不離十,對血案的分析也是頭頭是道,說說你需要本府為你做什麼吧。”
因為先前的交易已經無效,幕後黑手確實是安康郡主。
她也非常聰明,沒有點出自己牽扯在期間。
是個可造之才。
顏清目前最需要的是什麼?找人借銀子!
“我希望您可以借我三千兩銀子,不收利錢,半年內歸還,可以嗎?”
買鋪子的銀子、修葺鋪子的開支,購置製香的原材料,還有資金周轉,再有三千兩應該夠了。
李京兆和陳氏對望一眼,又是驚訝又是好笑。若把京城最富有的人家排個名,顏家必定上榜。可他們立刻想到顏清的遭遇,也是個可憐見的孩子。
陳氏拍板道“顏姑娘,不必言借,三千兩銀子就當是你伯父贈你添置筆墨之用。”想到她現時住在蓬萊客棧,暫時應該不會歸家,眼下手頭拮據,陳氏當即入內取了一千兩放到顏清手裡。
“你先收下這筆銀子,餘二千兩,捉拿元凶歸案之日馬上給你,不必等到結案。”
能犯下如此重案的賊子必定老奸巨滑,想要他認罪還需多費時日。
顏清連忙站起來向李京兆和陳氏拜道“我現下確實非常缺銀錢,感謝兩位慷慨信任。”
陳氏馬上站起來扶顏清,“賢侄不必多禮,坐下說話,來。”陳氏換了對顏清的稱呼,證明她接納了顏清,還有將她當成自己人的意思。
李京兆對自己的夫人從來沒有失望過,她做得非常周到。
“你父親與我也是老相識了。”
顏清笑得溫順。
李京兆又道“需要本府給予什麼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