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的風,很快便吹到了太原。
10月末的正午,一輪大日高懸於空。鼎香樓的夥計正拿著掃帚清掃門口的塵土,街角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捷,魯省大捷!同誌們在膠萊平原全殲了鬼子好幾個師團,咱們的人都打到海邊啦!”
張全福一愣,手裡的掃帚差點掉在了地上。“啥,又打贏了?!這麼快?”他趕緊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自家掌櫃遞來的《新華日報》。
隻見報紙頭版頭條赫然印著粗體標題:
「魯省八路軍殲滅日軍第十二軍,解放全省!」
「總指揮嘉獎前線將士,號召全國軍民繼續奮戰!」
勝利的消息像燎原野火一般傳開,鼎香樓裡很快便擠滿了人。
感受著大堂裡喜悅且熱鬨的氛圍,孫掌櫃滿臉通紅。他一腳踩在條凳上,猛地一拍桌子向全場的顧客們宣布道:
“各位,今兒個茶水點心全免單!咱八路軍在山東打了大勝仗,這可是天大的喜事!鄉親們敞開了吃,就當給咱們的子弟兵慶功了!”
“老楊,快去準備砂鍋驢雜湯、紅燒驢碎肉和驢肉火燒。每桌上一份,肉不夠了跟我說。”
“快,動作要快!已經到飯點了,彆耽擱大夥吃飯!”
收到自家掌櫃的安排,楊保祿立馬開始指揮幫廚們起鍋燒水。聽著滿屋的喧鬨,他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幾年前,鬼子在太原城裡耀武揚威,三蛋舞者的兵聽見鬼子的衝鋒聲,跑得比兔子還快。
而如今城內早已恢複了秩序,八路軍的巡邏隊時不時踏著整齊的步伐走過大街,給市民們帶來了滿滿的安全感。
看著不遠處貼著“減租減息”、“支援前線”的布告欄,楊保祿微微一笑,緊接著對身邊的學徒說道:
“等咱們一會忙完這一波,你幫我去一趟城郊的公墓,給賈貴的墳頭添份醬驢肉,再帶上一瓶地瓜燒。”
“飯錢,就記在我的賬上。過兩天發工資的時候,直接讓掌櫃的從裡麵扣。”
提到記賬二字時候,楊保祿猛地想到了那張會讓自己做惡夢的臉。他笑著搖了搖頭,緊接著小聲地嘀咕道:
“這狗東西,走之前還丟下了一屁股爛賬。”
“你欠我們鼎香樓的飯錢酒錢,恐怕也隻有黃金標才能算得清。下輩子,爭取做個好人吧。”
······
三樓包間,一名商人打扮的男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
此人身前的餐桌上擺著一碟醬驢肉、半壺花雕,筷子橫擱在青瓷碗上,碗底還壓著一份當日的《新華日報》。
所有布置,仿佛是某種約定好的信號。
似乎是邀約者沒有準時抵達,他隻能百無聊賴地看著酒樓大堂。
跑堂的夥計提著銅壺在酒桌間穿梭,銅壺嘴冒著騰騰的熱氣,在陽光下氤氳成一片白霧。
食客們劃拳的吆喝聲、酒杯碰撞的脆響、以及角落裡時斷時續的琵琶聲,在酒樓裡交織成一片熱鬨的市井畫卷。
可這一切歡騰,都與他無關。
男人就靜靜地坐在窗邊,指間的飛馬牌香煙明明滅滅,煙霧在眼前繚繞,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和滿堂的喧囂隔成了兩個世界。
樓下的笑聲越響亮,就越顯得他此刻的孤獨。
突然,樓梯口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來人是一位穿著西服的年輕人,一雙眼睛沉靜如古井。他左手端著一托盤的好酒好菜,進門後直接坐到了餐桌旁。
“先生,十年陳的紹興黃暫時還沒溫好,要不您先喝點汾酒吧。”
“心冷,喝什麼也無妨。”商人接過酒杯,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無奈。將酒水一飲而儘後,他一邊從公文包中拿文件,一邊熟絡地吐槽道:
“黃局長,咱們現在是在太原,全民國最安全的地方。又不是山城,或者是什麼敵占區,為什麼非要搞得像特工接頭一樣呢。”
“每次跟你吃頓飯,簡直比麵見光頭的流程還要繁瑣。”
“要不你也彆做什麼科學家了,乾脆直接接手總部的情報機構吧。”
黃河完全無視了老朋友的碎碎念,像是沒事人一樣開始翻閱對方遞來的文件,顯然不是第一次玩接頭的把戲。
不一會兒,待看完所有資料後,他從懷裡掏出了一遝照片。
“老六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現在可是我們局的直係下屬。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進步,陪直係領導吃飯還那麼多抱怨。”
“行了,你趕緊看看局裡抽空擺拍的傑作吧。”
“你是不知道,那夥搞科研的人寧願手搓一架戰鬥機,也不願意配合我拍幾張照片。”
沒錯,此時在鼎香樓包間內接頭的二人,正是來太原開會的黃河,以及tg在軍統內的頭號臥底鄭耀先。
而所謂的擺拍照片,自然是用來糊弄光頭和戴老板的戰績證明。
沒辦法,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自從武器實驗研究局和包頭工業區正式設立以來,果脯那可是拚了命地往綏遠軍區內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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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老六暗中發力,指不定陸軍重組專家要忙成什麼樣呢。
接過被保護目標遞來的照片後,鄭耀先一不小心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不得不承認,這些戰績證明真的很專業。
“怪不得同誌們不願意配合呢,黃局長你自己看看照片,怎麼又拍得跟凶殺現場一樣。”
“不過有一說一,這種擺拍還真的挺像回事。把它們帶回山城,估計我的軍銜又能再上一層樓。”
“話說,我什麼時候才能抽身回總部啊。說好了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再臥底下去,隻怕軍統都要改姓鄭了。”
說到這裡,鄭耀先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老朋友。不過沒多久,他嘴角便浮起了慣常的弧度,那副遊刃有餘的麵具又嚴絲合縫地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