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子學三論及批判》,是我在2025書友蘭香會上的講座內容,當時隻準備了一個簡單的提綱。
有些引述的內容可能不儘準確,因為都是現場即興的講述。
事後我儘量整理了講稿,刪除了一些不太合適的瑣碎內容,當成免費章節發在這裡,恰好與書中情節呼應,介紹宗正講了什麼,不想看的讀者可以直接跳過。
水平有限,一家之言。)
最近國內國外都發生了不少熱點事件,引起了很廣泛的關注,具體就不多說了,但我們在指責某一類行為時,經常會用到一個詞——雙重標準。
為什麼我們本能地就會得出判斷,雙重標準是不對的?因為我們自然而然地擁有某種一致的價值觀,它可能與某個人的受教育程度無關,講的就是最樸素的道理。
社會生活中最樸素的道理,其實就是文化傳統的一部分,代表了人們的思維方式。
但是社會價值觀不是天然就有的,首先你得有這樣的文化傳統才行,我們很多習以為常的很多認知,在某些國家、某些族群中是沒有的。
比如孝敬父母,有很多國家連贍養的義務都沒有。
是什麼決定了我們的思維方式?當然是文化傳統,它決定了我們能接受什麼、不能接受什麼。
對近現代的中國而言,還有一個大問題。就我們為什麼能接受馬克思主義,並對它進行本土化改造,這種思想的土壤從哪裡來?
這就是我們今天要講的“子學三論”的第三論,後麵再闡述。
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文化主流,一直是儒家思想。為什麼諸子百家中,後世官學以儒家為主流?有人說這是統治階級選擇的結果,它最符合階級統治的要求。
這句話對不對?不能說錯,它確實是選擇的結果。但這個結論也是有問題的,至於問題出在哪裡,就是我們今天要講的“子學三論”的第二論。
儒家之所以會被選擇,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它好用,能解決社會治理中的大部分問題。作為一種思想學說,好用就是最大的優點。
打個比方,有的學說在講怎麼蓋監獄、怎麼抓罪犯,但儒家講的是另一種內容,我們為什麼要蓋監獄、為什麼要抓罪犯?
回答人為什麼要怎樣做的問題,就是儒家的子學。
清代編纂的四庫全書,有經、史、子、集四部,將儒家經典(通常所說的十三經,包括所謂的四書五經)列為經部,而將先秦其他諸家學說列為子部。
是但我今天所講的“子學”以及“經學”,不是按照這種標準劃分的,而是特指儒家學說的不同曆史階段。
儒家學說的發展,在曆史上大體可以分為這麼幾個階段:先秦時期的子學、漢代之後的經學、宋代的理學、以及明代的心學。
個人認為,儒學的發展並不是越來越完善的,也不是越來越進步的,而其中最有思想價值、最能代表傳統文化中優秀部分的,恰恰就是最初的子學。
後世的經學、理學、心學,對子學各有各的歪曲與背離,這些後麵有時間再介紹。
子學是指先秦時期的學說,那個時候儒學還沒取得官方正統地位,仍是一個民間流傳的思想學派。
我今天要講的是《子學三論及批判》,主要內容,是儒家理論是怎麼從無到有構建出來的,以及它的核心邏輯、價值以及應用範圍。
第一論、格物致知
前幾年,我曾經講過一次《中庸》和《大學》,但當時講的比較瑣碎不成體係,而且過於糾纏章句解釋了。
今天要講的重點,就是文化傳統中樸素的價值觀從何而來?所以在這裡,就不會引用過多的經典原文,甚至我在準備提綱的時候,都控製自己儘量不去查閱資料。
哪怕沒有讀過儒家典籍的人,隻要是在正常的中國文化環境中長大的,都應該聽過我引述的很多東西,我今天就嘗試按這個標準去講。
有一年春晚,蔡明演了一個節目,不論彆人說什麼,她都一直追問“為什麼呢?”
蔡明是個喜劇演員,但是在思想史上真有這麼一個人,叫蘇格拉底,每個人習以為常的、堅信的知識,他都要問為什麼?
那麼有沒有人回答過這種問題?或者說有沒有人能回答這種問題?後來有一個人叫笛卡爾,他就這麼做了。
從無到有構建一個完備的理論體係,而且有非常明確的邏輯過程,我們首先能想到誰?如果要舉一個例子,最著名的就是笛卡爾。
笛卡爾是怎麼回答這種問題的呢?他用了一種方法,叫意識還原法。
我們簡單介紹一下它的過程。首先是質疑,我麼所擁有知識是否可靠?從上帝的存在到崇高的美德,再到人世間的法律,還有我們習以為常的認識,都是可以被質疑的。
那麼一層層質疑到最後,哪怕所有事物都可以質疑,隻有“我在質疑”這件事本身是無可質疑的。這就是那句著名的“我思即我在”。
我思故我在,是笛卡爾的形而上學第一原理。
笛卡爾的形而上學第二原理,外部世界是存在的。因為根據他的邏輯,既然“我在質疑這件事”最終可以確定,那麼質疑對象就應該存在。
笛卡爾的形而上學第三原理,上帝是存在的。因為按照他的邏輯,既然外部世界存在,它又不是我創造的,那麼必然存在一個造物主。
笛卡爾講的上帝,其實就是哲學意義上的上帝了……他這套哲學體係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內容,介紹這些,主要是為了介紹“意識還原法”。
那麼除了笛卡爾之外,還有誰回答過這樣的問題?有!往前兩千多年,有個人姓李名耳,人稱老子。
老子的回答方式不太一樣,他是直接給出了一套方法,叫歸根法,其實笛卡爾運用的也是種方法。
假如我們不能判斷現有的認識是否正確、是否真實,那麼可以回到認識的起點,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
老子對此的形容,諸如“複歸與嬰兒”、“如嬰兒之未孩”,然後從這個起點開始構建認識體係的過程,又被稱為複命知常。
笛卡爾的“意識還原法”,就是老子在二千七百多年前講的歸根法的一種運用方式,而孔子也是這麼構建儒家學說的。
再提一個問題,都說老子是孔子的老師,那麼老子究竟教了孔子什麼東西,或者孔子究竟在老子那裡學到了什麼?
後世流傳的典籍當中,沒有具體的記載,隻提到孔子曾向老子“問禮”,然後感歎老子深不可測。但實際上有沒有呢,當然有,不僅有而且很具體,就是構建認識體係的方法。
孔子是怎樣使用歸根法的呢?如果說笛卡爾的歸根法,可以被稱為意識還原法,那麼孔子對歸根法的運用,則可稱為“人性還原法”。
嬰兒是一種形容,指原始的無知狀態,隻擁有自然的欲望,欲望就導致了需求。這並不是說像嬰兒那樣無法思考,正常人都擁有思考的能力,而思考的過程就在建立思想體係。
在孔子之前,儒者是稱呼研究禮樂儀式的一批人,就是告訴人們一件事情應該怎麼做?那麼有個問題就誕生了,人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不能那樣做?
孔子當年肯定也麵臨了無數這樣的難題,所以他決定一直追問到底。
人性還原法分三步,首先一步就是——忠。
世上所有的道德規範、律法體係,我不知道它是否正確,也不能假定它正確或者不正確,一直追問到沒有任何答案的最初狀態,那我還知道什麼?
到最後隻剩下最樸素、最自然的原始認知——我不想要什麼、我想要什麼。
這種對的人性的還原,孔子用了一個字來概括就是“忠”。
“忠”在孔子那裡,或者說“忠”在儒家子學中,可不是後世“忠君”的意思。把儒家的“忠”異化成忠君思想,那是漢代經學的改造。
忠是個兼造字,首先它是個形聲字,同時它也是個會意字,上麵是個中目標的“中”,讀第四聲,下麵一個“心”,就是誠實地看待自己的內心。
看明白內心中最普遍、最普通、最樸素的欲望和需求。
儒家還用了一個詞來形容這種狀態,就叫“誠明”。誠明的意思就是看清自己真實的內心,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那麼“忠”就能解決問題嗎,當然不能!它隻是認知的起點。
孔子想解決的問題,是人與人之間如何打交道,儒家研究的對象是人與人,所以孔子又用了一個辦法,將問題變成了:我麵對他人時,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
將問題放到對立麵去思考,現代術語叫辯證,而老子講的是反用法,“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還有一個具體的形容叫“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
接下來就可以得到兩種需求——
第一、我不希望彆人怎麼對我?
第二、我希望彆人怎麼對我?
需要注意的是,這裡不涉及任何高尚的情操、也不是經過教育加工後外來灌輸的思想,因為教育升華的過程還沒開始,就是自身最樸素的願望。
此時還是善惡未分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