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杜麗娘進來,盈盈下拜,聲音婉轉若黃鸝“奴給將軍和夫人請安。”
蘇清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七八成新的淺紫色衣裙,烏黑順滑的頭發整整齊齊,卻又簡單清爽地梳了個最簡單的發髻,斜斜插著兩根銀簪,除此之外再無裝扮。
露出來的半截脖頸,白皙滑膩。
膚如凝脂,大概就是如此了。
蘇清歡見陸棄沒有開口的意思,隻能自己道“起來吧,白蘇,看座。”
總不能讓杜麗娘說他們過河拆橋,且看看她到底想乾什麼。
沒想到,杜麗娘非但沒有起身,反而跪倒在地,深深叩拜下去,道“夫人恕罪,小妹無知,剛才唱歌打擾了您清靜。奴已經讓她罰跪思過,卻還是忐忑不安,特來向您請罪。”
原來唱歌的是杜雲娘?
蘇清歡有些驚訝,麵上卻不顯露出來,道“起來吧。她年紀小,做事情思慮不周也是有的。更何況,也算不上打擾,她彈唱都極好。”
杜麗娘臉色有些白,憂心忡忡的看向陸棄,見後者麵無表情,她似乎鬆了口氣。
“回夫人,”她斟酌著道,“奴出賣舊主,做了背信棄義之人,實在不該。奴知道夫人心中定然是看不起我……”
蘇清歡淡淡道“活著各有難處,我不了解的事情,從不斷言。所以你口中的‘看不起’,無從談起。”
杜麗娘又拜了下去“夫人深明大義。奴不是替自己辯解開脫,而是實在有苦衷。一是奴那冤家,上京趕考,奴思他甚深,憂他前程。奴花船青樓輾轉十年,本以為一顆心早已刀槍不入,偏偏遇到他,就軟成了水。奴不缺銀錢,但是缺指望,他是奴下半生的依仗,奴為了他,總要脫離苦海;二是因為奴的妹妹,奴七歲自賣自身到花船上的時候,妹妹才兩歲,奴今日依然記得,帶著她走在暗夜之中,姐妹二人相依,奴怕得想哭,卻不敢哭,因為妹妹隻有我了。無論多苦多難,奴都護著她;奴這前半生,是泡在苦水裡的,不想她重蹈覆轍……”
不管真假,蘇清歡聽得心中酸澀。
同樣是七歲,她被賣入程家,杜麗娘自己走上了花船。
陸棄見蘇清歡眼裡含淚,冷聲道“有話直說,拐彎抹角,我沒有那個耐心!”
杜麗娘渾身一震,忙道“奴的意思是,隻想著到京城找到那冤家,洗去這一身臟汙,好好過日子,日後給妹妹找戶殷實人家嫁過去做正房,也算對的起九泉之下的父母。所以這些日子,奴不敢給您和夫人添亂,也不敢冒頭,安分守己地待著;隻是沒想到,妹妹從小在那種環境下長大,被那些人帶壞,想得有些偏了。”
她連連磕頭“奴會好好教她走正道,請將軍夫人大發慈悲……”
蘇清歡擺擺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我不計較。隻是我想奉勸你一句,好好教她,也慢慢教她,看好她。”
從小在那種魚龍混雜的環境中長大,沾染了一些壞習慣,形成了壞脾性,怕是沒那麼容易改。
杜麗娘又磕了頭才出去。
從始至終,她的目光沒敢在陸棄臉上停留超過一秒。
她唯一一次抬頭,蘇清歡看清楚了,也是粉黛未施的模樣。
“我其實,有些希望她說的是假的。”蘇清歡幽幽地道,“否則,我總覺得,她那個妹妹,會讓她操碎心。”
從小被帶歪了,長得好,聲音甜美,知道這些能換來金銀和追捧,她還能安安心心嫁人嗎?加上現在又是十二三歲的叛逆期,怕是杜麗娘,真的拿她沒什麼辦法。
今日她敢趁著杜麗娘出去的片刻作妖,勾引的就算不是陸棄,也是明晃晃地對男人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