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國維拱手拜了拜。
範進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不必介懷,老夫雖蹉跎半生,非是幸運兒,但到底也不算是世間第一倒黴蛋。”
“早歲老夫讀北宋《楊一笑傳》,隻覺莞爾,後經曆得多了,方知世間苦難,人生疾苦,然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國維思緒被勾起,踱著步子,口中念念有詞道:“可是那句‘初從文,三年不中,改習武,校場發一矢,中鼓吏,逐之出;
又從商,一遇騙、二遇盜、三遇匪;
遂躬耕,一歲大旱、一歲大澇、一歲飛蝗;
乃學醫,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念完,國維初時還下意識欲笑,但嘴角剛剛扯起,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屬實是...屬實是這人實在是太過於走黴運,簡直如同犯了天條一般。
如此人物,即便是一無所成,想來過錯也不在他。
錯在這老天把所有的路全都堵死了。
......
西苑。
再次遙望這宮牆,刺目的陽光映入瞳孔,讓李默目眩神迷,有那麼一瞬間,隻覺日月滄桑變化,唯有這巍巍皇權,永遠矗立在這裡。
不一會兒,他便被帶到了嘉靖帝麵前。
隻是,多年的君臣再相見,二人皆是無端生出許多感慨來。
嘉靖帝自高台上從容邁步而下,雙手背在身後,緩緩道:“你,可怨朕?”
“臣,不敢!”李默叩首。
“不敢?”
嘉靖帝嗤笑,指著李默,良久才繼續道:“朕知道,你和外頭許多人一樣,都在怨朕!”
“隻是,誰又知道,朕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是誰,不都是你們這些‘好臣子’麼?”
說著,嘉靖帝雙手一掃,禦案上的奏折立時七零八落。
嘉靖帝猶嫌氣不過,抬腳又是一腳把禦案踹翻,喘著粗氣,麵紅耳赤。
此時,見了嘉靖帝這副樣子,縱是原本有天大的埋怨,李默此時心中也消了大半,誠惶誠恐道:“老臣罪該萬死!還請聖上保重龍體!”
殿外聽到動靜的黃錦,正欲闖進來,便被嘉靖帝一個厲喝:“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黃錦聽了,當即如蒙大赦,當真就滾了出去。
嘉靖帝沉吟半響,才緩緩開口,“如今,隻你我君臣二人,朕便推心置腹,把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跟你吐露一番。”
說著,嘉靖帝臉上隱隱帶著追憶的神采,“朕登基之時,也曾誇下海口,要功蓋萬世!”
“朕的功業,必過堯舜,朕的江山,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朕必是千古一帝......”
“不!”
“朕實乃萬古一帝!”
嘉靖帝劇烈喘息著,乾瘦的臉頰在止不住地顫動,到得最後,又逐漸回歸落寞,“朕原以為,滿朝文武,皆會輔佐於朕,輔佐朕創下那萬世不移之基業。”
“可到頭來,朕卻發現,什麼君臣佐使,到頭來無非都是孤家寡人而已......”
“朕待他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