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後;
晨霧還未散儘,克哈各個城市的街道上,依舊是遍布忙碌的身影。
隸屬人類帝國工程部的大型反重力載具,懸浮在被帝國判定為貧民窟的上空,讓模塊化住宅如同銀灰色的種子,被機械臂精準的“植入”這片飽經苦難的土地。
不久後,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站在房內,渾濁的眼睛裡映著嶄新的合金牆壁。
他伸出顫抖的手,觸碰著分配給自己的門牌——
上麵刻著「B47單元」的字樣,還帶著機械加工的餘溫。
三天前,他還在漏雨的棚屋裡咳血,現在卻有了能調節溫度的封閉空間,以及一台能呼叫醫療無人機的基礎終端。
“爺爺,這個按鈕真的能出熱水嗎?”
臟兮兮的小女孩踮著腳,好奇的戳著浴室控製麵板。
咚、咚。
老人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就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兩個巨人站在門口。
一個身著墨綠色動力甲,肩甲上蝕刻著火焰蜥蜴的紋章;另一個紅黃塗裝的戰甲上,淚滴形狀的徽記在晨光中泛著暗紅。
他們龐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卻沒有帶來壓迫感,因為那個紅甲戰士正小心翼翼的捧著一箱食物,就像捧著易碎的珍寶。
“每日配額。”金屬質感的腔調通過頭盔的揚聲器傳出,卻意外地溫和,“加熱後食用。”
小女孩頗為大膽的拽了拽巨人的腰甲,詢問道:
“叔叔,你們是神仙嗎?”
“嗬嗬。”
墨綠甲的戰士發出低沉的笑聲,並半蹲在地,讓女孩更好的看清自己,說:
“不,我們不是神仙,而是帝皇的戰鬥天使。”
與此同時,中央廣場的全息公告牌下,人潮如織。
晨曦穿透雲層,將淡金色的光芒灑在攢動的人頭上。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人群散發的“期待”。
公告牌高聳的合金支架上,帝國龍紋徽記在陽光下,像是俯視著下方蟻群般聚集的民眾。
“《基本生存保障法》今日生效。”
機械合成的女聲清澈透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廣場上空回蕩。
聲波似乎震碎了昨夜積攢在公告牌邊緣的露珠,水滴墜落的軌跡在晨光中劃出細碎的銀線。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
一個瘸腿的老兵推開前方的人群,他的CMC動力甲早已被收繳,此刻隻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式軍服。
右腿的機械義肢每走一步都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但這絲毫不影響他蠻橫的擠到最前排,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騙局!”
他的怒吼像一把生鏽的刀,劈開了人群的嘈雜。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從左額到右頰的疤痕扭曲著,仿佛也在表達憤怒。
“蒙斯克時代也這麼宣傳過!這一定.”
話音未落,公告牌的畫麵驟然切換。
全息影像展開立體投影,將整個廣場籠罩其中。
畫麵中是標注著「北區7號」的貧民窟實景,隻見身著白袍的帝國醫療官們如天使般穿梭,他們的合成人助手跟隨其後,其中一組,正為排隊的老人們注射藥劑。
鏡頭突然拉近,聚焦在一位佝僂的老婦人身上。
她的手臂上布滿了因常年無法獲得充足營養、加之環境惡劣導致的潰爛瘡口,紫黑色的腐肉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當納米注射器刺入皮膚的瞬間,潰爛處竟如時光倒流般開始愈合。
壞死的組織脫落,新生的粉嫩肉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而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溢出淚水,順著皺紋的溝壑蜿蜒而下。
“這不是宣傳。”
低沉的聲音在老兵身後響起。
他猛的回頭,卻差點撞上身後紅甲巨人的腹部。
慟哭者戰士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兩米以上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將他完全籠罩,那身紅黃相間的動力甲上,淚滴形徽記在晨光中泛著血色的光澤。
“這隻是事實罷了。”
金屬質感的腔調通過頭盔的揚聲器傳出,同時,這位慟哭者抬起覆甲的手臂,指向仍在播放細則的公告牌。
全息文字如瀑布般流淌:
「全民基礎醫療免費」——
下方的小字注明具體內容和義體置換的方案;
「勞動能力者需在90天內登記就業」——
配套的就業培訓中心坐標在不停閃爍;
「在法定年齡內,擁有自主生活、工作能力,且拒絕工作者將失去福利資格」——
但後麵緊跟著殘疾人保障條款。
而老兵的目光突然凝固在其中一行,即「傷殘退伍軍人可申請終身福利」
這個曾在異蟲圍攻戰中死守陣地三天三夜的老兵,此刻卻像個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四顧。
慟哭者戰士緩緩蹲下,動力甲的關節發出細微嘶鳴,其巨大的手掌輕輕按在老兵肩上,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你的服役編號?”
老兵下意識報出一串數字,而慟哭者的頭盔屏幕則閃過一串數據流:
“查到了,泰倫第12機械化步兵師的下士。”
慟哭者頓了頓,繼續說:“你有權獲得最新型號的神經鏈接義肢。”
公告牌的光映在老兵臉上,那道猙獰的彈痕疤痕下,有什麼東西在悄然融化。
在他身後,人群突然爆發出歡呼——
因為影像切換到了第一批模塊化住宅的交付現場,孩子們抱著帝國發放的禮包,笑容比晨光還要明亮。
微風拂過廣場,帶著遠處醫療艙消毒劑的氣息,也帶來了新生兒的啼哭。
而那是北區7號第一個接受基因治療的嬰兒。
全息投影將這聲音放大,如同新紀元的號角,回蕩在克哈的天空下。
可貴族區的反應截然不同。
在克哈北部的貴族區,恒星光芒將巴洛克式建築群的尖頂染成血色。
一座莊園內、鍍金的落地窗前,身穿墨綠色禮服的老者,正死死盯著懸浮在半空中的全息投影。
投影上,《資產申報表》的猩紅邊框不斷閃爍,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他們竟敢!”
老者布滿老年斑的手猛然一揮,鑲著金邊的茶杯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狠狠砸在投影屏後的牆壁上。
滾燙的茶水在數據流中炸開,順著「家族正常資產填報·第三頁」的字樣蜿蜒而下,將殖民以來積累的財富數字暈染成模糊的汙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