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午後才止住。可是逃亡的部隊在濕冷的密林中穿行,即使是在原來砍伐過的路上,依然無法通行,時常被縱橫交錯的葛藤和樹枝樹乾擋住,要從地上的空隙爬過去。
屋漏偏縫連夜雨,佩特洛那本就被女色掏空了的身體在冒雨趕了一夜的路後終於垮了下來,連日來的恐懼,奔波,勞累一起爆發了出來,在進入逃亡的第三天,佩特洛大公發起了高燒。
密林中無法使用單架,已經燒的神智不清的佩特洛大公由幾個親衛輪流背著前行。有時需要兩人架著他粗壯的身子,一人抱他的上身,一人托著他的雙腳。
在進入密林第二天的時候,艱難的道路情況就迫使佩特洛的隊伍丟棄了所有輜重馬匹,就這樣跟身後的禁軍追兵在森林內跌跌撞撞地追逐著。
換人的時間又到了,一名親衛拍了拍隊友的肩膀,示意他把背上的大公爵交給他背,後者迫不及待的把仍舊昏迷著的阿沙尼亞卸下,走到一邊去使勁的活動著酸痛的肩膀和腰背。由於體力的大量消耗,他們換人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了。
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行走,帶刺的!藤長蛇似地絞纏在一起,猛的絆住了背負著佩特洛的那名親衛的雙腳,兩人隨即一齊摔倒,阿沙尼亞在一撞之下回恢了清醒。抑製不住的低聲呻吟從他口中傳了出來,一股腥味從他的口腔裡湧出,他乾嘔了幾下,慢慢抬起了頭。
“大人!怎麼樣了!您不要緊吧!”這些親衛都是佩特洛家族從孤兒開始培養起來的忠心不二的死士,在忠誠方麵的確是勿庸質疑的。
佩特洛的額上布滿了黃豆大的冷汗,顯然是痛出來的。渾濁的眼眸中布滿了血絲,他張了張灰白的嘴唇夢囈般的道“快走!我們一定要快!隻要到了雷洛雅……就能……我們就能東山再起……”說著,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在一片手忙腳亂的呼喊聲中,佩特洛被兩名親衛合力負了起來,一人背,一人扶,繼續艱難的向前走去……
又是整整一天,佩特洛的隊伍都在森林內同身後的追兵周旋,兩軍的距離時遠時近。他們嘗試過派出血忍做出假蹤記,用來分散禁軍的注意;也曾小溪裡涉水而行,避免在土地上留下足跡;也試過對敵人的前鋒斥候攔截伏擊──但是,安德魯斯子爵的部隊中同樣有著許多隸屬與影衛的高手,在軍隊數量遠高與對手的情況下,兩支隊伍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了。
剛從厚厚的雨雲後露出半張臉的太陽,在還末來得及照暖這片陰冷的森林時便又從西邊落下去了。傍晚──對於身處森林的人而言,簡直跟深夜沒有分彆。
上百名步履蹣跚的親衛和為了擾敵前進已經所剩無幾的血忍,終於踏出了這片陰森可怖的森林。能活著走出來的人隻有原先的三分之二,猛,疾病,勞累,不斷的戰鬥使得很大一部分人被埋葬在了身後那片叢林中。和他們一起出來的,還有他們那名時醒時昏的“主上”。
但是,就在今天,安德魯斯子爵帶領的追蹤隊主力又一次銜尾咬了上來!這一次,他們必須在這沒有絲毫掩蔽物的大平原上與禁軍部隊直接對抗……
天空是暗灰色的,對於在林中苦戰了數日的人來說,沒有什麽能比感受到平原上清爽的涼風更令他們覺得渾身舒泰的了。但是,這些親衛們,包括被涼風吹的清醒過來的佩特洛大公本人,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之色,一種絕望的氣氛在隊伍中緩緩的彌漫著。
今天,也許就是他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了!
“原地休息一下吧!”佩特洛大公爵用他那嘶啞的嗓音命令道,話音剛落,這些疲極了的戰士紛紛毫無形象的癱倒在這片無遮攔的空曠平地上。他們是實在是太累了,如果再不休息一下,就連抵抗的力量都不會剩下了。
因為知道安德魯斯子爵的禁軍一定會沿著各種線索找到他們的,所以也無需隱藏──而事實上,在走出了森林之後,眾人也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一個時辰,不,或者隻是半個時辰之後,遠處的林木後傳出瑟瑟的腳步聲,點點燭火也由遠方慢慢逼近。
禁軍的一個步兵大隊首先出現在森林外的平原,然後是一個又一個步兵中隊從林內步出。不一會,連接森林邊際的大片平原已密密排排布滿了黑色鎧甲的士兵。
同樣是麵容憔倦、衣衫被雨水泡濕、手腳被荊枝劃破,但是禁軍的情況顯然要比佩特洛大公爵的隊伍好的多,也許是因為他們補給充足,而且沒有傷病員拖累的緣故吧。
從那整肅的軍容可以看的出連日的追擊對禁軍士兵的士氣影響並不大,這些精銳兵種組成的三線方陣正緩緩踏進,在主陣前布下陣勢。想必他們將會被用作首輪進攻的部隊。
僅休息了片刻的佩特洛大公爵的親衛們已自覺地圍成了一個圓陣,剛剛升起的月亮映照在刀鋒斧刃上,反射著一片淡淡的銀色光華。在一馬平川的原野上,上百親衛與十倍的禁軍對峙,兩支勞累疲乏的軍隊在互相打量著對方,為最終一戰作最後一分準備。
“將士們!這將是我們最後一場仗了!為了我們偉大的獸王陛下!我們要徹底撚碎這些判逆!”安德魯斯子爵站在隊伍的最前方,慷慨激昂的揮動著手中戰刀。
“全體跟著我!前進!”
六百多人的黑甲步兵以三線方陣從正麵攻去,三個輕裝步兵方陣在左,另三個方陣在右。禁軍全線壓上,黑壓壓的一片連綿方陣有如怒潮般席卷而至,指揮官安德魯斯子爵竟然一次過把手頭上所有兵力儘按!
在這種情況下,這種選擇無疑是非常正確的,敵人已經沒有力量了,這種戰術無疑將最大的發揮禁軍人數上的優勢。
“保護大人!”佩特洛的親衛們大聲呼喊著,將佩特洛本人保護在圓陣內部。
雙方的疲憊之師都被凝聚起來,為這最後一戰奮勇拚殺!
身邊的士兵一個接一下倒下去,剩下的人仿如毫無知覺般繼續毗牙咧嘴地戰鬥著,直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的來臨。
佩特洛大公爵絕望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全身都在不停的顫抖著,悔恨,恐懼,絕望,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在他的腦海中一一閃過,沒有人知道他這時究竟在想什麼,這似乎已經並不重要了。
勝利的天平迅速的向禁軍的一邊傾斜過去,畢竟人數上的差距是無法逾越的,下麵已不能說是戰場了,倒是血肉屠場比較適合。禁軍已完成了合圍,把佩特洛大公爵已及他親衛組成的圓陣團團圍住。親衛們組織了最後的反抗,一部分人妄想衝出包圍去,但是甚至沒有衝到對方眼前就被亂刀劈死了。
事實上,這些親衛們最後的反抗還是非常的慘烈的,他們用自己的身體充當盾牌,將一些射向佩特洛大公爵的箭矢阻擋下來,甚至有許多被砍斷了手臂或者大腿的親衛在最後的時刻依然嘶叫著向禁軍撲去。
“放箭!”安德魯斯子爵陰寒的聲音剛落,四周就響起了“嗖嗖”的破空之聲。
不知誰喊了一聲,數名親衛擋在了佩特洛大公爵的周圍,幾聲悶響,濃濃血霧在周圍升起,僅存的幾名親衛被亂箭射中,象箭靶般插滿了箭矢的屍體在佩特洛的身側圍滿了一圈。不過,這並不能挽救他們主上的生命,雨點一般的箭矢依舊在不停的掉落下來,向包圍圈中唯一還站著的人——佩特洛大公爵射去……
聖曆48年深冬的某個早上,沙比亞叛軍首領——大公爵佩特洛,在連續逃亡六日五夜後,被射殺在雪萊邊境的大荒原地帶,時年——5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