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一個吃客,吃遍了天下山珍海味,每一種菜肴都如數家珍,也能嘗試著做一些菜式,但終究不是真正能夠輕鬆做出美味珍饈的神廚。
關慕雲所接觸的劍道自然便更低微了。
李夢舟沒有對這件事情刨根問底,他隻是有一些意外,並沒有太大的好奇心,因為就算關慕雲領悟到了一絲劍意,也遠遠不夠資格稱之為劍修。
從劍技入微到聚劍成勢,便是對劍技的熟練掌握,能夠斬出劍氣,此乃劍門之道的基礎,就算不是劍門弟子,三教修士也能做到這一點,隻是所修行的道路不同,縱然手段相近,也是相隔很遠的兩條完全不同的路。
再往上的一個階段便是劍意的領悟,除了對劍技更加熟練的施展外,最關鍵的還是蘊養出自己的本命劍,真正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
更彆說往上愈加深奧的劍心蘊道,無我無劍的至高意境。
劍修一途重重難關阻礙,布滿荊棘,非是掌握到了一點基礎,就能稱為劍修的。
關慕雲注視著李夢舟,沉默了片刻,說道“我隻是在師兄那裡學習了一些微末的劍道,我資質有限,對劍道一竅不通,且我是書院弟子,沒道理去修習彆的門道,那一絲劍意隻是機緣巧合下領悟到的,不是每次都能施展的出來。”
李夢舟沒興趣探知這些,平靜說道“要不要再接我一劍?”
聞言,關慕雲的神情驟然變得凝重起來,他能夠從李夢舟平淡的語氣中聽出接下來這一劍,非同小可,或許是屬於李夢舟最強的一劍。
他當即便緩緩催動氣海內的靈氣,氣海沸騰起來,轉入四肢百骸,充盈在身體裡的每一個部分。
在做了充足的準備後,關慕雲深深吸了口氣,目光微凝,鄭重說道“請。”
李夢舟自然能夠察覺到關慕雲身上的變化,但他毫不在意,平靜說道“這一劍,名為三尺秋水。”
三尺秋水。
是能夠把劍修近戰時的破壞力和速度等各方麵都提升到極致的一門劍技,把對手鎖定在三尺之間,雖然李夢舟領悟的並不深,境界稍微高出他一
些的人有大概率能夠逃脫,但麵對同境的對手,他有自信,在這一劍下,對方避無可避。
所以無論關慕雲做出多少準備都於事無補。
除非他能夠一直高速移動,讓這一劍無法將他鎖定在三尺之地。
但關慕雲似乎並不清楚這一點,李夢舟也沒有提醒他。
既是斬出的最後一劍,那麼便要保證萬無一失。
李夢舟舉起了手中的烏青劍,向著關慕雲點出。
幾乎在刹那間,窗外的夜風不再呼嘯,水晶的光線也似乎被靜止,有虎豹雷音在五層樓裡響起,有電蛇在烏青劍身上回蕩穿梭,並且在不斷的擴大著。
李夢舟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僅僅隻是一步。
沉重的壓力突然降臨在關慕雲的身上。
劍意如山一般壓著他,一重更勝一重的砸落。
五層樓的地板呈現出了裂痕,朝外迅速蔓延。
關慕雲的雙腳如灌了鉛般的沉重,腰身也彎曲了下來,麵龐憋得通紅的努力抬起頭,凝視著李夢舟,那股迫人的壓力直欲將他壓垮在地。
李夢舟隨著那一腳的踏出,身子也浮空而起,電蛇環繞著,撕裂著空氣,他高高舉著劍,沒有半分猶豫的轟然朝著關慕雲斬落。
在四層樓裡觀望著這一幕畫麵的曹如山眉頭忽然皺起。
那四境守衛輕聲說道“這一劍非同小可,若不加固陣術,很可能傷及到坐席觀戰的那些修為稍低的年輕人。”
曹如山在這五層樓裡布置的陣術足以抵抗四境巔峰大修士的全力一擊,但五層樓那些坐席上的年輕人距離戰鬥範圍太近,難免會受到一些波及。
陣術不會因為李夢舟的這一劍而破掉,但那股氣勢的壓迫是陣術不能完全防護的,五層樓裡也有著不少僅在承意上境的年輕修士,雖不會致命,但也會受到一些傷害。
曹如山的職責便是要保證蟠龍宴過程裡的安全性,除了在戰鬥中受傷的人他管不著,但若觀戰者被波及,便是曹如山的失職了,哪怕就是破了一點皮,也是不被允許的。
“加固陣術倒是不必,李夢舟那一劍雖然足以越過四境的門檻,但他很清楚蟠龍宴上不能殺人,所以這一劍雖然雷聲很大,但並不具備太大的殺傷力,隻是在於能夠把關慕雲擊敗罷了。”
四境守衛若有所思的說道“所以這一劍便是以勢迫人,讓關慕雲放棄抵抗的念頭,輕鬆獲勝,但若是關慕雲有所察覺,選擇反擊的話,又該如何?”
曹如山微笑著說道“李夢舟這小家夥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這種事情,他想必早就考慮在內了,雖是雷聲大的劍技,但也正因如此,他能夠隨時做出改變,能夠應付任何突如其來的意外。”
四境守衛說道“這是曹大師的想法吧,如果李夢舟根本就沒有這麼想呢?”
曹如山說道“那就是我高估了李夢舟,總之,且看吧。”
四境守衛不再說話,抬眸注視著五層樓裡那電蛇狂舞的畫麵。
關慕雲看著這一幅光景,生出了一股無力感,麵色極其蒼白。
他想象著就算自己不及李夢舟,應該也相差不了多少,然而事實證明,他真的有點想多了。
李夢舟早在不知不覺中將他遠遠甩在了後麵。
所謂在都城裡齊名的稱謂,如今也變得十分可笑。
當時都城裡都在議論著關慕雲的天才之名和李夢舟的廢柴之名,然而究竟誰是廢柴,誰才是天才?
關慕雲此時的心情很複雜。
以首名的成績考入書院,短期內他被人們捧得太高,雖然沒有因此便得意忘形,但潛意識裡也覺得自己很不錯。
相比較之下,李夢舟的名聲是有些不好的。
關慕雲也曾俯瞰著,甚至同情過。
他已經記不起究竟是什麼時候,真正把李夢舟當做了對手,或許在那日李夢舟展露丹青的才華時,這膚色略黑的少年,就已經被刻在了他的意識深處。
在丹青之道上,他輸給了李夢舟,那在畫作上的點睛之筆,就連方畫師也讚不絕口。
而在修行上,他不願輸給李夢舟,於是便很刻苦的修行著,時刻關注著李夢舟的動向。
但最終的結果,他依舊輸給了李夢舟。
至此,他似乎便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輸了。
他最引以為傲的便該是一身才氣了,從來沒有聽聞過李夢舟的什麼大作,這似乎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了。
但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會讀書似乎也算不上什麼本事,天下間讀書人太多了,書院裡每一個人的才氣都不比他弱,很多都是曾經某地的大才子。
他本是想著要擊敗李夢舟,就算不能,也要拚儘全力一戰。
但此時此刻,他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出劍的理由。
隻是呆傻的望著那一劍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