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凱眉頭一挑,細細的看著陳雙的眸子,他企圖從她眼睛裡看出什麼想要的答案,可是,他出了看見了這丫頭眼睛中的平靜,竟然什麼都沒看出來。
他鬼使神差的嗯了一聲,彆說兩年了,宋德凱不知道兩年後會怎樣,他隻知道眼下,所有的事情對他來說就是一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讓他無處可逃,又退無可退。
他到底忘記了多少事情?又還記得多少?
站在原地的陳雙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就好像當年送他去當兵一樣。
晚上,十點多左右的樣子,兩道車燈晃晃悠悠的在崎嶇的小路上消失在村口。
十一點左右,宋有糧跑到了山上來找陳雙,陳雙此刻正在跟付繼宗坐在篝火邊吃烤泥鰍。
篝火上的瓦片裡呲呲冒著熱氣,付繼宗一直都沒說話,隻是認真的用筷子來回翻著瓦片上的泥鰍。
宋有糧來的時候臉色依舊很難看,說是來找陳雙的,但是一屁股坐下歎了一口氣跟著一起翻泥鰍去了。
繼宗更是有些窘迫,卻不知道怎麼插話,於是夾起一根泥鰍遞給宋有糧說
"大伯,你嘗嘗!"
宋有糧乾涸的扯開嘴角的弧度,用手捏著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點點頭笑著說
"讓你受委屈了!明兒讓你大娘買兩斤五花肉加點兒菜!"
"這不就是肉嗎?"付繼宗笑著說道,卻偷偷看了一眼麵容平靜的陳雙。
"雙兒啊,這事兒都怪爸,你要是心裡不舒坦,就說道說道,爸聽著!"
宋有糧也發現陳雙從始至終就沒多說半個字,對於宋有糧和孟豔的婚事,她也是一直保持沉默。
隻是下午在院子裡聽見孟豔又是哭又是鬨的說陳雙打了她,宋有糧才知道,這丫頭,不是不在乎,而是一直憋著呢。
此刻想想,宋有糧也還真覺得以前那個孩子王性子,還真是有好處的,好歹在外頭自己的閨女不會吃虧不是。
"爸,你想多了,我現在沒有其他的心思,就想著把八畝地整理好讓你和媽能過上彆人羨慕的日子!"
陳雙說道,付繼宗目光霍霍的看了一眼他的雙姐,本以為她會很難受很難受,可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孝順,而且,讓父母過上好日子,也是他付繼宗現在最大的夢想。
當然,雖然他的父親是他的養父……
"哎……難為你了!"宋有糧聽了這話心裡一酸,這兩年都是這麼個曾經最不懂事的丫頭撐起來的,受了這麼大委屈,卻還是想著他們老兩口。
想到這裡,宋有糧甚至狠狠地想過,自己的兒子根本配不上她。
"不難為……"陳雙說道"爸,你先回去吧,明天還得趕早了上墳。"
想到上墳,宋有糧又是一陣歎息,本來想等著凱凱回來一起去跟列祖列宗"請個好"的,現在……
"那你早點回來!"
"大伯,待會兒我送雙姐回去我再回來!"付繼宗這個時候說話了,宋有糧點點頭就回去了。
可付繼宗明顯感覺雙姐有話要跟他說所以才留下來的,比如說說她此刻很難受的心情或者,或者哭一會兒什麼的。
"繼宗,我這八畝地到時候你一個人看著肯定忙不過來,你要是有要好的,老實點兒的朋友親戚什麼的都可以介紹過來!"
宋有才點點頭,晚上吃完飯,陳雙去了魚塘,現在,不管她走到哪兒,就算不喊付繼宗,他都會跟上。
時間久了,他也就摸清了陳雙早上幾點去地裡,幾點去魚塘喂魚,幾點鐘回去八畝地轉一圈,幾點鐘又會去石頭山上走一走看一看。
付繼宗有時候光跟著聽著就覺得一天下來身子疲倦,可是陳雙從早忙到晚,卻一直讓人看不見她臉上有任何的疲倦。
如今,八畝地已經耕好,也施了肥,就等著移栽苗株了。
杏花村上下不少人都會去看看陳雙的八畝地,不管是去地裡乾活的,還是從地裡回來的,都會在陳雙的地頭兒站一會兒。
她們在杏花村祖祖輩輩也生活了好幾代人,有見過誰家種地雇傭了十幾二十多人的?
這還隻是光是菜地,不包括挖煤的。
就連晌午吃完飯,大家下地乾活都爭先恐後,因為陳雙"承包了"串鄉賣雪糕冰棍的所有"業務"。
"大家吃了再乾!"陳雙一吆喝,繼宗就開始忙著給人發冰棍雪糕,自己手裡也挑著一根。
其實吃個冰棍家家戶戶也還能吃得起,最重要的是,二十多個壯漢能坐在樹底下吃雪糕吹牛皮十來分鐘。
"小雙啊,你爸媽可真有福氣啊!"
"就是,咱們杏花村現在可出了名了!"
"咋說呀?"
"哎呦,那都沒法說啊,整個青陽縣不知道咱們杏花村的,都知道咱們村的陳雙發家致富了!"
"那倒是,縣長都親自來過咱們杏花村兩回了!"
"跐溜!"老王眼瞅著自己的手裡的冰棍就剩下最後一小口了,要是不趕緊吸一口,恐怕都浪費了。
隨後,冰棒棍子一丟拍拍屁股說"彆耽誤了,乾活嘍!"
這麼一說,根本不用陳雙催,二十多人就跟出兵打仗一樣往地裡鑽,那鋤頭都是揮滿了才往下落,還有人唱五星紅旗迎風飄……啊那個飄
"飄你奶奶個錘子,紅旗有你那麼飄的嗎?坑刨的都能埋人了!"
"哈哈……"
一陣哄堂大笑,從地頭兒傳到整個杏花村。
"哎呦我的老天爺,這給自己家乾活咋沒這麼起勁?"
幾個女人歪著腦袋眯著眼看著,不由得咂嘴。
"狐媚子勁兒竄秧子了,越爬越遠,落哪兒都紮根呢這……"
一個聲音飄了過來,李來英扛著鋤頭往地裡走,腳步卻也沒停下。
陳雙發完冰棒就去了菜棚,她得帶著繼宗把秧苗根部裹上一團跟丸子一樣的土球兒。
這八畝地可不如之前陳雙選來種大棚的那兩畝靠著河壩子,在加上天氣預報有誤,所以,陳雙教了付繼宗怎麼操作之後,下午就頂著大太陽去了縣裡買水泵。
路上,陳雙算了算這筆賬,一開始,她打算種完地之後,剩下的錢就用來買農用車,可陳雙即便現在買得起,也不敢買。
她怕有什麼意外,手裡要是沒有幾個周轉資金,她覺得不踏實,想來想去,陳雙還是打算先跑跑業務,等業務定下來了,她絕對不會再拖了,必須要買一輛農用車。
傍晚的時候陳雙回來了,喊了幾位勞力給一人加十塊錢,把水泵和電纜扯到地裡,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水泵嗡鳴一陣,水管子裡咕嚕嚕的冒泡。
到了十多分鐘之後的樣子,水管子裡才出現水,隻是特彆小。
所有人都伸著腦袋期待著,畢竟能用的上水泵的人家根本沒有,當然除了以前的村長。
"咕嚕嚕,噗……"水管突然動了,一股清流噴射而出。
付繼宗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了,因為他一直都在留意陳雙的表情,她剛才有些擔心。
這一下,水噴出來,陳雙原本擔心這水泵是壞的的心裡一下子就敞亮了。
甚至還有乾完農活不肯回家拿著水管往自己身上澆的。
"俺先試試涼快不!"
"你媽的趕緊給我試試!"
陳雙是第一次看見三四十歲的年紀還能鬨起來。
"繼宗,你看著,地要澆透,一夜的水分保證吸乾淨,明天下午五點鐘開始種菜苗!"
陳雙莞爾一笑,並沒有過問,隻是交代了一聲後就一身疲倦的回家了。
這兩天,陳雙覺得特彆累,她不是鐵打的,隻是人累到極限根本忘記了鬆弛狀態,就連昨天碰到李來英指著鼻子罵陳雙不要太得意,不過是個婊子而已,陳雙都隻是疲倦的一笑而過。
她不光是身體撐不住了,也感覺靈魂也撐不住了。
現在就是有人罵她最難聽的話,陳雙也不想搭理,她的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
前世,她剛回來的時候,每次都會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活出個人樣給你們看看!
而如今,她就算是活出個人樣,也依舊有人會不滿,一時之間,陳雙竟然想到了前世那個燈火輝煌的不夜城下,多少孤單的身影找不到自己的靈魂,疲倦的靈魂在燈紅酒綠下無助的遊走。
這,就是人的一生?
可她重回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不是她陳雙看透世俗,心愛的男人跟人要結婚了她都無動於衷,要是真的能看透,陳雙想說,所謂的佛又看透了幾分?
她不是不想去想,隻是,她太"忙"了,如果說,這次重生是為了他,那麼,當他不在的時候,又該為了誰兒堅持下去?
她覺得自己很聰明,她把所有的精力都轉移到了父母身上,她把所有的未知都拋去腦後,她還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強迫的告訴自己,人活著怎麼可能隻有愛情這一個使命?不是還有父母嗎?還有自己……
在幾經波瀾之後,你又看清了到底自己想要什麼?
今天忙的有些晚,陳雙還沒去魚塘喂魚。
竹屋下掛著一盞燈,將竹屋照射的通透,可對於黑夜而言,這一盞燈不過是星星之火。
一串腳步聲越來越近,手裡還拎著兩個飯盒。
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落下,破方桌上幾個飯盒打開,有青菜,還有一份煎豆腐,一飯盒的米飯。
"你是不是最近累傻了?"
楚防震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陳雙,她就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著魚塘發呆。
"你也知道我累的夠嗆,還說要跟我打工,也沒見你來幫忙!"
陳雙很快從思緒中恢複過來,有些思緒她知道,想想就行,感慨感慨就作罷,現實還是現實,她還得輕裝上陣不是嗎?
"我這不是給你送飯嗎?剛才見你都那麼晚了還在忙著澆地,幸好趕得及時!"
楚防震說道,把筷子拿出來,隨後從身後"變"出來一斤裝的白酒和兩個酒盅
"來,喝一杯!"
陳雙剛接過筷子詫異的看著他"你還真在練酒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