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說話，並未背著他人，也沒有用神識傳念。
聽到這番言語，許多鬼物、魂修都炸了，紛紛轉身，怒目而視。
“老頭，彆多講閒話！”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教你鬼爺爺行善事？”
“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假仁假義！”
老者引發眾怒，卻嗬嗬一笑，掉頭對孫靈瞳笑道：“你且看好，小鬼。”
說完這話，他就轉過頭，正麵看向眾人，瞪眼怒斥：“叫什麼叫？！你們這群蠢貨，有種來打老夫啊。”
“放心，我弱得很，修為也差，隻有煉氣期，和凡俗沒有什麼區彆。”
“你們一拳就能打死老夫了，來來來，往我心口上砸拳。我保證立即躺屍！”
聽到他這番話，剛剛還在叫囂的眾人頓時閉嘴了。
孫靈瞳察言觀色，立即知曉這些人都被狠狠地震懾住了。
老者“以弱勝強”，也讓孫靈瞳在這一刻明白：即便還沒有進入忘川仙城，他就已經處於仙城的某種規矩之中。
“莫非，這忘川仙城崇尚尊老愛幼，積德行善？”他詢問老者。
老者點頭：“忘川仙城的規矩很嚴格，對入城的魂修鬼物等等，都要進行嚴格的審查。”
“審查的關鍵內容，就是有無罪孽，罪孽有多少，有無德行，德行又有多少。”
“罪孽越少，德行越多，自然越容易進入仙城，取得城民的資格。”
“而在這處忘情渡口，也要恪守規矩。若是大喊大叫，隨意插隊等等，都有可能惹惱雲逍倒影，不被允許登上空回槎。”
孫靈瞳越聽，問題越多，忍不住問出來：“等一下，老丈。這雲逍倒影是什麼？空回槎又是什麼？是渡船嗎？”
老者聽到他這麼問，也不由吃了一驚：“小鬼，你想要進入忘川仙城，連這兩者都不知道嗎？”
孫靈瞳心想，自己已經被瞧出“初來乍到”的底細，便果斷搖頭：“不知道耶。”
老者歎了口氣，由衷感慨道：“那你這小鬼遇上我，算是走運了。”
“我來告訴你罷。”
“這忘川河上的所有的渡口、渡船，都涉及到兩位前輩先賢。”
“他們是一對道侶，女修名為月漪，男修喚作雲逍。”
“兩人本是一對璧人，琴瑟和鳴，共參大道，情深似海，相約共赴長生。”
“月漪前輩溫婉如月華，心地純淨，常行善事。一場突如其來的虛境崩滅之災，為護一方生靈，月漪前輩舍身祭陣，香消玉殞，魂魄落入陰間。”
“雲逍前輩痛徹心扉，道心幾碎。長生路上若無她，縱使萬載壽元，也不過是永恒的孤寂枷鎖。”
“他不顧同道勸阻，舍棄了道途，以一己之力、一身孤勇，強開九幽黃泉路，直闖陰間深處，連破數個地府。”
“這一路，是真正的千難萬險，九死一生。他劍斬攔路惡鬼，身抗蝕骨陰風，踏過刀山火海般的陰土絕域，無視了鬼族的森嚴鐵律。支撐他的，唯有心中那一點不滅的執念——找到她，帶她回來！”
“終於，他曆儘劫波，循著道侶魂魄上那絲熟悉的氣息，尋到了這裡，或許就站在我們今天站立的位置。”
“就是這橫亙萬古的忘川河畔。”
“浪滔天，腥風撲麵，無數扭曲的魂鬼在汙濁的河水中掙紮、沉浮、哀嚎，發出令人神魂欲裂的悲鳴。然後經過忘川的衝刷、洗滌，消去過往的記憶，擺脫激烈的情懷，得以解脫、釋懷，浮上水麵。”
“雲逍前輩在這裡，終於找到了月漪前輩。然而他的驚喜、焦急，卻不能引起月漪前輩的任何反應。”
“月漪前輩已經浸泡了太久，洗去了太多的情感和記憶。她看到雲逍前輩後，眉頭微皺，似乎做出了回想的努力，最終仍舊是徒勞無功。”
“雲逍前輩雖然找到了他的道侶，可惜卻是這樣的結果。他嘗試找回月漪前輩丟失的情緒、記憶，但這些都分散在了無窮無量的忘川河水之中。即便是雲逍前輩對此也無能為力。”
“他帶著麻木的道侶魂魄，站在忘川河畔，嘗試努力了足足七天七夜。最終，他的所有的犧牲、所有的跋涉、所有的堅持，都逐漸化為比忘川河水更冰冷的絕望。”
“在絕望中，他極致悲慟，仰天長嘯。在嘯聲中，不顧後果，施展全力全能。”
“他的嘯聲和河水浪濤聲混雜在一起，他的全部修為、天資，都深深印刻在了忘川河畔，化為了大量的渡口和渡船。”
“每一個渡口、渡船都形製一致，它們就是忘情渡、空回槎。”
孫靈瞳聽得入神，口中輕喃，咀嚼著這個兩個名字。和之前不同，他已能體會到當中的悲慟、絕望、哀傷等無數的情緒。
老者繼續道：“因為雲逍前輩乃是正道先賢，所以，不管誰隻要進入這忘情渡中，就要守規矩了。”
“表現得差，比如動手乾架、吵架甚至大聲喧嘩，都有可能被挪出忘情渡。最糟糕的是，有過被驅逐的一次，之後終生就無法跨入忘情渡。”
“空回槎的空間有限，且每一次乘渡，都隻會挑選表現最好的前十位。”
“這裡的表現最好，便是在忘情渡中的種種表現。”
“隻有乘坐空回槎，我們才能抵達忘川仙城。”
孫靈瞳這才徹底恍然，明白了原委。他盯著身前排著的長隊，心想：“原來他們之前主動讓我插隊，都是在陷害我，同時表現自己！”
他微微張口，正要繼續討教，忽然間，一道雲氣顯現，凝聚了一個修士，一身廣袖白袍，飄飄欲仙，隻拿後背對著眾人，正麵則在凝望忘川河麵，悠悠過往。
忘情渡中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老者更是如此，瞪大雙眼，緊緊盯著背影。
孫靈瞳也盯著，聯想到之前的介紹，頓時猜到真相：“難道這便是雲逍倒影？”
就見雲逍倒影隻出現幾息時間，周圍就有霧氣升騰，好似江麵生出大霧來。
茫茫的江霧中，逐漸飄來了一艘渡船。
這渡船也十分簡陋，且很不寬敞。
孫靈瞳不由心道：“難怪剛剛這老人家說，隻招前十位的修士。”
雲逍倒影對空回槎招了招手，空回槎就加快了速度，停靠在渡口中。
雲逍倒影揮了揮衣袖。
下一刻，幫助孫靈瞳的老者消失在原地。
在出現時，他已經出現在了渡船之上，是空回槎的第一個乘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