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根巨大得難以想象的黑色巨柱,如同洪荒巨獸的獠牙,森然破開汙濁的忘川河水,或蜿蜒或筆直地刺向蒼穹。
空回槎停靠的地方,勉強可算一個“碼頭”——幾級凹凸不平、濕滑異常的石階從漆黑的水線之下延伸出來,沒入石柱的陰影中。
濁浪就在腳下咫尺之處翻湧拍打,卷起的汙穢浪花幾乎能濺到腳麵,怨魂的淒泣哀嚎,混同著陰風在石柱間不斷回蕩。
孫靈瞳一走出空回槎,就被刺骨的陰風包裹。
他小心翼翼,登上石階,一路攀爬。
石階上沒有任何欄杆,腳下狹窄濕滑,身側則是濁浪滔滔的忘川長河。越是向上攀登,眾人的心情就越是緊張,稍有不慎便會失足,墜入萬劫不複的河水深處。
高度超過一半後,陰風越發猛烈,呼嘯而過,冰冷如刀。
詭異的灰白霧氣,四處飄動,能吸人精神和體能。
靠著仙城距離越近,就越有生機——藤蔓越來越多,能纏人腳踝,就連鬼物、魂體也不能幸免。
風化在石縫間的累累白骨,無聲訴說著攀登的失敗者們的下場。
孫靈瞳一行人剛出發時,一共十人。
等到登上終點,就隻剩下了四位。
孫靈瞳四肢百骸如灌鉛般沉重,心中充斥著驚懼、絕望等等負麵情緒,讓他身心俱都疲憊不堪。
老者兌現了他的承諾,在途中多次出手,幫助孫靈瞳攀登。
當抵達偌大的城門,孫靈瞳直接趴在地上,累得動都不想動,氣喘籲籲。
其他三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石質的平台寬闊且冰寒。忘川仙城的城牆高聳,如垂天的鐵幕。
轟隆隆……
感應到了孫靈瞳等四位新人,沉重的城門緩緩敞開。
城門最上方,懸掛著一枚寶鏡。
青銅古鏡,鐵灰包漿,又沁出青紅色澤。鏡麵如汙濁水銀,隱見灰黑流沙緩旋,自生青慘磷光。
正是孽鏡。
或趴在地上,或坐著的四修一邊喘息,一邊盯著孽鏡觀察。
良久。
最先恢複過來的一位,站起身來,正式邁步,緩緩走向敞開的大門。
嗡——!
青銅古鏡陡然震動,嗡鳴近乎淒厲,直接撕裂沉寂。
孽鏡鏡麵驟然爆發出一道青光,刺得人眼球脹痛。
“呃呀……”
被射中的那位鬼修發出一聲慘叫,全身冒出黑紅光火,然後火光在青色鏡光下如積雪遭遇烈陽,迅速消散。
孫靈瞳等人瞳孔猛縮,大吃一驚。
消亡的鬼修具備金丹修為,根本無力抵抗,在青光下比嬰兒還要脆弱。
而孽鏡一被激發,就不停歇。
慘青光柱消滅了第一位鬼修之後,一路掃射過來,掃到了幫助孫靈瞳的老者身上。
老者原本坐著,立即低下了頭,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他的脖頸上。
他全力堅持,全身在鏡光中散發出股股白煙,劇烈顫抖著。
孫靈瞳和第四位鬼修正在觀察,冷不防,青色光柱陡然擴大,將他們倆也都照了進去。
孫靈瞳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這一瞬間,他感受到自己像是被扒光,然後放到了冰天雪地之中,過往的一切罪孽都無所遁形!
就在他要感覺完蛋的時候,他懷中的那股氣息陡然散發,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這股氣息正是來自佛醫·孟瑤音!
在青光的照耀下,氣息展現出了堂皇的金霞,同時還有青白之光,宛若祥雲升騰。
原本冰冷嚴酷,帶著審判、毀滅氣息的慘綠青光,在金霞、祥雲之上,頓時變得柔和、溫煦起來。
孽鏡感受到了功德、清白,嗡鳴聲都緩和下來,仿佛認可。
老者神識傳念:“我的天,小鬼,你生前究竟做了多少好事?”
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悄然出手,盜取了幾縷氣息,增添到了自己身上。
照在他們兩人身上的青光,迅速消散了。
殘留的青光仍舊罩住了第四人,持續了片刻,照得第四位重傷昏迷,這才徐徐消散。
老者心有餘悸地看向第四人,對孫靈瞳解釋道:“他雖然沒有通過,但到底罪孽不深,還是留了一命。等他回複過來,還可原路返回,乘坐空回槎,回到河對岸去。”
孫靈瞳則眯著雙眼,盯著老者打量。
老者對他擺手:“慚愧、慚愧,小友,是我又沾了你的光。等進城之後,定會大大回報你的。”
孫靈瞳嗯了一聲,這才轉過頭去。
他走在前麵,老者走在身後,一老一少就這樣走進了城門口,正式進入忘川仙城!
與此同時,另外一路。
馬蹄聲如雷般轟鳴,一支陰間騎兵,浩浩蕩蕩一路行軍。
騎兵們都是鬼物,不是青麵獠牙,就是紅發鬼眼。但迎風招展的骨刃戰旗,寒光凜冽的殘月大刀,符紙壓縮的裂空長槍,以及黑血紙馬都在透露出他們的真實身份——青焦軍!
自從和孫靈瞳、佛醫·孟瑤音兵分兩路自後,寧拙、青熾等人也啟程奔赴戰場。
他們之所以能變成各類鬼物,則是青焦兵種自帶的一門法術,名為【人鬼麵相】。
士卒能因此變成完全的人族,或者徹底的鬼物。
但戰旗、兵器等等,就覆蓋不到了,因此都是破綻。
好在他們的行軍路線,相當偏僻,一路上就算遭遇到了零散的鬼物、魂修,也無傷大雅。
“我們頭上,就該是天鬼化生奉劫禮的祭台了!”寧拙按照佛醫·孟瑤音的指點,來到了正確的地點。
他和青熾等人抬頭望天,就看到黑雲密布,偶爾能見到猩紅之色一閃而過,宛若雷雲中的閃電霹靂。
青熾感到為難:“祭台在高空,我們該怎麼上去?”
青焦軍中很少人具備飛行之能。
寧拙卻成竹在胸,他在行軍路上,就已經想到了解決之法。當即,他道:“這好辦得很,用祭典軍營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