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靜姝摸摸腦後紮起來的馬尾,提了提書袋,不知道要說什麼隻附和道“是啊是啊,真巧。”說時,目光落到了玉凝身後正朝她們走來的邵豫棠身上。
喻四爺馬上向邵邵豫棠迎了上去,兩人就有說有笑地聊起來了。
玉凝是個嘴巴閒不住的,拉著靜姝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雖已入秋,夏日的餘熱卻沒有退去,天空一碧如洗,前兩日的雨水仿佛不曾來過。站在日頭底下講話,兩個姑娘薄薄的臉皮很快被曬紅了。玉凝抹了一把汗,回頭衝邵豫棠招手“四哥,你們還站在那邊聊什麼啊?好熱啊,我們快進去吧。”扯著靜姝先往校內那條林蔭道小跑而去。
邵豫棠和喻四兩人邁步跟上。喻四問“所以,你要悠閒一個禮拜了?”
邵豫棠道“說不準,可能兩個禮拜,也可能明天回去,得憑他一句話。”他說話時的臉色似乎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光陡然黯淡的緣故,他也問他“你是不是快結婚了?”
邵四似對他的上級顧長官有些不滿。喻四這樣感覺。笑道“到時候你給我當男儐相吧。”邵豫棠道“你請振康吧,他對尹二小姐有意。”天光又一點一點地明亮,地上的影子也清晰地現出來,兩人的視線向前飄移。
玉凝和靜姝去了林蔭道上,隻見玉凝搖頭晃腦地,不知道在繪聲繪色地跟靜姝講什麼,時而放聲大笑,靜姝就默默地聽,不時側首向她微笑。路過的人總是先被玉凝的活潑吸引,總是先把目光放在表情豐富多彩的玉凝身上。試想想,兩件物品一個靜如處子,一個動若脫兔,擺在一起,人們也總會先關注動的那個,何況人。
玉凝好比枝上的桐花,風雨中“策策”地響,俏皮而熱烈地落滿衣襟,這朵桐花從人的聽覺和視覺進入人的心裡。而靜姝好比灌木旁的矮丁香,雨水來臨時含煙鎖愁,絲毫不引人注目。雨水歇住的時候才寂寞開放,一簇簇小花皆是淡淡的紫色,每一朵都精致玲瓏。其實,還是有無意中發現它並且願意走近的人的,隻要他靜心一嗅便會被那種香氣充盈嗅覺而目眩神迷。
她們兩個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繼續談笑著等他們過去。
玉凝踮起腳尖去摸她的頭發“你的頭發在哪裡燙的?我也要燙一個。”
靜姝道“燙了難梳,現在不是流行短發麼?你的短發就挺好的。”
玉凝道“可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卷發……”
玉凝語笑嫣然,神情和肢體語言豐富,幾乎是先吸住了所有向她們投來的目光,靜姝則較為沉默,和她並肩一站,仿佛是襯著紅花的綠葉,可是當她突然抬起眼眸的時候,光影從林蔭間篩下來,一線琥珀的流光卻在她的眸裡大放異彩,連天上最明亮的星辰都相形見絀。
與她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有個影子在邵豫棠腦海裡一晃,仿佛相機的快門按下的瞬間、那一道閃過的白光。然而等他和喻四一起走近,他在暗處細致地觀察她的時候,再也捕捉不到剛才那種感覺了。
遠似煙霽近又空。
可以用這句詩來形容,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胡思亂想。
靜姝跟著玉凝去了教室。
邵豫棠和喻四爺則去了教員室。恰巧,這學期來了一位新的教員,校長正在室內跟各位教員介紹“這位是我校本學期新聘請的外語教員,林玕……”校長講述完林玕的履曆,室內響起一片掌聲。喻四心道原來是他,靜思經常約會的對象,說不定將來還要成為我的妹夫的。
校長一轉身,先看見了外麵等候的邵豫棠和喻維昉,便走出來將他們兩位請到會客室。轉而又出去將本學期給她們授課的教員都請了過去,包括林玕。喻四爺的話說得委婉,無外乎多多關照之類的。
周圍的女學生像小鳥一樣有說有笑,唧唧喳喳,靜姝好奇地打量著教室裡的陳設,打量了一會兒,從書袋裡掏出紙筆,沙沙地寫起字來,玉凝在她旁座,懶洋洋地瞥著她,時不時歎一口氣。靜姝就問她“你歎什麼氣?”
玉凝道“我這學期肯定不好過。”
靜姝問“為什麼?”
玉凝把下巴擱置在課桌上耷拉著耳朵道“因為我四哥啊,信不信,你四哥在跟校長教員們說好好關照你的時候,我四哥肯定是說不用關照,怎麼嚴厲怎麼來的話……嗚……”
校長聽了喻四的話,微笑著頷首,去看邵豫棠,見他一直不說話,不知道會有什麼請求,就說道“邵家七小姐選擇我們學校,我們表示很歡迎,邵長官放心,我們幾位教員在學習上會好好關照七小姐的。”
邵豫棠道“不用關照,完不成作業、書背不好、考試不及格的,罰站也好,打手心也好,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她是個不怎麼長記性的。”
喻四在一邊微笑。校長笑道“我們不會體罰學生的。”幾位教員也笑。
邵豫棠清清嗓子道“那就按照貴校的規矩來,不用把她當成我妹妹,也不用特意關照。”
談話結束的時候,大家一起出來,林玕就和邵豫棠打招呼“邵四。”
邵豫棠聽他這麼喚自己,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是哪位?我好像跟你不熟。”喻四在一旁道“這位是林家的公子,林教員的父親就是林外交官。”
林玕微笑著馬上改口“邵長官,我聽說過你的事跡,很欽佩你。”
邵豫棠問“你從哪裡聽說的?聽說了我什麼事跡?”
林玕有些尷尬,笑道“很多,有從我父親那裡聽說的,也有聽彆人說的,幾年前上海有一場秘密會議,我父親有陪著總統出席,邵長官那時剛剛從軍校畢業調回上海,被選去當了警衛。聽說邵長官當時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人,後來經過證實那人是有計劃有組織地想混進場地想進行暗殺行動的。還有您的弟弟豫光,你們都是英雄出……”
邵豫棠道“我還有急事,先走了。”說著邁開雙腿,蹭蹭蹭下樓,消失在轉角。
林玕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喻四爺馬上對林玕道“林教員彆往心裡去,他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今天是真的還有公事要辦。”
林玕笑笑。
高中學製三年,靜姝她們這學期已經是三年級了,明年夏天也就從女子高中畢業了。因為林玕是新來的教員,學校就給她們班安排了一堂英語課,也是今天唯一的一堂課,想讓她們先認識一下新教員,下午學校會舉行開學典禮。女學生們還是很守規矩的,當林玕走進教室的時候,原本沸騰的教室馬上安靜下來,一瞬間鴉雀無聲。
靜姝怎麼也沒有料到會是林玕,他是她們班的英語教員,那她一個學期都不可避免地要見到他了。她現在是壓根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林玕站在講台上,沒有自我介紹,先拿出了點名簿,笑道“先認識一下同學們,點到名的同學就舉一下手……”一手撐著桌案,一手拿拇指往唇邊一按,去翻點名薄。
“……王瑞芝,劉春雨,邵玉凝,喻靜姝……”
靜姝緩慢地舉起手,林玕看了她一眼,頓了下,笑著繼續點名“胡愛麗,李月嬈,顧言之……”
“顧言之……”
“顧言之……”
林玕問“顧言之同學來了沒?”
顧三怎麼也轉來了?真是個煩人精,人家在瑞華女校,她也去讀瑞華女校,整天你四哥、你四哥的,人家轉來聖瑪麗亞,她也跟著轉過來,邵玉凝眉頭皺起來,心情頃刻間沉到了穀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