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靜姝沒話說了,跟著他走。“去哪裡啊?”
邵豫棠也不回答,嫌她走的慢,捉住她的手腕拉著往前疾行。她穿的是高跟鞋,走疾了,鞋跟就磨腳,還崴了好幾下,最後甩脫了,生氣道“你走慢一點行不行?我的腳都扭到了,你都隻顧著自己不管彆人的感受嗎?”
被她這麼一喝他才停下腳步。瞧她氣的,他心裡還生著氣呢。她低下頭去看腳,兩條耳墜子在左右搖晃著,搖得他心煩意亂。兩三步走到她身邊,抱起她往前走。
她不安分地亂動,眼睛左右亂瞟著,好像很怕被人看見。“你把我放下來。”鞋跟踹上他大腿跟釘子打上去一樣。他乾脆把她抱到排椅上坐下,抬起了她的腳。
“你脫我鞋做什麼?”她急忙往回縮,穿的是半身的布裙子,一掙紮卻忽然把裙子掀起來了,那一瞬間,聽見他道“你再動,再動就被我看光了。”
她又急又囧,伸手去掩,他已經先她一步掀下了裙子,捉住腳踝查看了下,問“疼嗎?”
能不疼嗎?
“我車上有藥,現在去擦一擦。”說完把鞋子塞給她,又把人抱住,一直抱到了車邊,打開後座車門,把她放了進去。
“你等會。”他走到後麵打開後備箱,取了東西準備往裡麵鑽,可她堵在門邊。
“往裡麵坐。”
靜姝就把屁股往裡麵挪。邵豫棠坐了進來,先捉了腳給她擦藥。
“我自己來。”靜姝伸手來接,他已經擦完了,“不用再塗,塗多了會跟火燒一樣疼,你受得住嗎?”說完不再看她,遞給她一個盒子。
“振康前幾天來看玉凝帶來放在醫院的,說是給你的。”
喻靜姝拆開來,隻見是邵振鵬結婚那天她照的相片,有四個人陪著新人一起照的,也有單獨和他一起的。他沒有把振康寄給自己的、她單獨照的相片交給她,隻把邵二結婚那日一起照的有自己的相片給了她。
相片上的人還是他嗎?竟然有這樣溫和的笑容。她覺得他要是喜歡笑的話,身邊的桃花一定比現在更多,就像豫光一樣。就她聽過的,除了喻六小姐,他也就隻和許織雲、顧言之傳出過戀愛的消息。
邵豫棠發現她偶爾會偷看自己,就盯著她等著,果然,在她又來偷看他的時候被他抓個正著,她輕暖的呼吸撲到他鼻端,他向她靠近了些,鼻端碰到了,眼睛盯著她的唇看,她還沒反應過來,劉海被撥開,額前被啄了下,很輕,若有似無的。他移開唇,語帶戲謔地說“這次,也不是故意的。”
她腦中一片空白,垂下火燒一般的臉說“那……那就好。”
他打開車門下車,繞到車前,坐上駕駛位“我送你回去。”
路上他問“你四哥的婚期是不是快近了?”
她好像還身處雲霧裡,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振康想給你四哥當男儐相,請你回去問問你四哥。”他從後視鏡裡看她,那一雙眸子也正望著他,眸光泓洄,再望一眼便要淪陷。他咳了咳道“你今天晚上打算做什麼?是要跟人約會嗎?”
“啊?哦,隻是和我大姐、姐夫一起去吃個飯。”
邵豫棠不再問,專注開車,把她送到喻家說了句“再見”,走了。
靜姝在喻公館外麵站了許久,秋風吹在額前有些涼意,若有似無的。喻家的下人看見她喊了一聲“六小姐”她才回神,慢慢往門內去。
靜嫻聽說靜姝回來了,馬上來到靜姝房裡追問她和邵豫棠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說什麼關係都沒有。靜嫻不信,反複追問,每次她都開口說沒什麼關係,非要扯上什麼關係的話,那就是從前六小姐喜歡他,他卻不喜歡六小姐。
靜嫻卻又不依不饒地追問“那邵家七小姐今天為什麼說他親了你呢?”她答“那是玉凝跟我開玩笑的,她經常與我開玩笑。”
靜嫻依舊有些怕她沒有說實話,便道“妹妹,實話告訴你,你姐夫有個朋友,今晚他也會來,我和你姐夫都覺得他人不錯,想讓你見見他,你們若是覺得對方不錯,就交個朋友試試。你若心裡有人了不想去,便不去了罷。”靜嫻以為如果她一心隻有邵豫棠,因為怕母親反對有隱瞞與邵豫棠之間的事,一定是不願意去的,會想方設法地拒絕。
靜姝的確不想去,卻又怕不去的話讓靜嫻夫婦臉麵難堪,就問“姐姐和姐夫已經請了人家了嗎?那請人家的時候是怎麼說的?是與姐夫之間朋友敘舊呢?還是說要……介紹我與他認識?”
靜嫻說“這個你不用管,你姐夫和他關係不錯,他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那一定是後者了,自己若不去的話,讓靜嫻夫婦難做人,也失禮。不過就是厚著臉皮去見個麵,又不是去了就一定要跟人結婚的。姐夫是個有涵養的人,他的朋友應該也是個有涵養的,比顧子銘之流的一定要強了百倍,如果投緣,可以做個朋友,如果不投緣,那也沒有什麼。靜姝道“大姐,我去。什麼時候出發?我先換身衣裳。”
靜姝沒有怎麼打扮,換了對顏色亮一些的耳環,挑了身素淨的衣裳,配了雙鞋就跟著靜嫻夫婦一起出門。
夜幕降臨的時分,車子抵達了法租界的餐廳,穿著講究的外國侍者站在門邊迎賓,一踏進門去,鼻子裡瞬間充溢了玫瑰花和葡萄酒的香芬。
提琴和鋼琴混合著演奏,流暢而自然。餐廳是靜嫻選的,將用餐的地點提早告知了鄒雲藩。餐廳裡麵既有用餐的地方也有跳舞的地方,用完餐可以不用轉移去舞廳了。
幾人被侍者領近餐位,那裡竟坐了一個穿西裝的,劉銘彰認出是鄒雲藩,低頭反複去看懷表,最終確定他們確實是提早了半個小時到達,沒有想到鄒雲藩竟比他們幾個還要提早。劉銘彰十分尷尬,本來是夫婦二人請客的,哪有讓客人先等待的理?實在不是待客之道。
靜嫻倒沒有尷尬,他們已經提早到達,算不上失禮,隻是那客人太上心了,鄒雲藩對此次用餐如此上心,那就說明他對這次約會應該是比較重視的。
鄒雲藩見他們到來,急忙起身相迎,倒像個請客的主人,目光先快速掠過了靜姝,再與劉銘彰夫婦打起招呼。劉銘彰是個十分愛好麵子的,因為來晚了過意不去,嘴裡連連喊著抱歉。
鄒雲藩卻道“銘彰兄不必抱歉,是我來的早了些。隻是我想過了,如果後來,讓兩位女士等我,我就覺得十分不好意思了。”
話雖是這麼說,其實他就是來的太早了,並不是因為對此次約會迫不及待,而是他做事有提前許久的習慣,那種習慣最近是越來越嚴重了。可是來的比請客的人還早,是比較失禮的,也讓人家感到不好意思了,所以才這麼說,劉銘彰的尷尬化解不少,而靜嫻聽罷覺得他比較紳士,靜姝則以為他很懂得說話。
入了座,鄒雲藩一句話又讓喻家姐妹忍俊不禁。他說“喻家經營珠寶,我以為喻家的姐妹今天的打扮會是滿身珠光寶氣的,金玉首飾插戴滿頭,翡翠瑪瑙掛滿衣襟。”
鄒雲藩講話很風趣,接著又開了幾個玩笑,逗得她們都笑了。他開玩笑的時候又很會拿捏分寸,語氣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輕浮氣,給靜姝的感覺是個極其沉穩的男人,和邵豫棠差不多,但是比邵豫棠風趣多了,邵豫棠在多數時候都隻有一種表情,跟他呆在一起,悶死個人。比較完了,靜姝自己詫異了下,為什麼要和他比較?
腦中不停告誡自己不要想起他,不要想起他。可白日在那車內逼仄的空間裡,他傾身靠近點在額頭的一幕在眼前揮之不去。
鄒雲藩講話的時候,也在暗暗地將她打量。
餐廳裡燈光和其他背景都是暖色係的,桌子中央擺放的是白玫瑰,她的膚色如同玫瑰的顏色,又和那花瓣一樣乾乾淨淨的,一張桌子的距離遠,再通過鏡片,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鄒雲藩在她臉上沒有發現一枚雀斑之類的暗褐。論相貌在女子之中算的上是百裡挑一的,可是他從來不是完全以貌取人的,隻論相貌,她的確是無可挑剔的。
但鄒雲藩選女人是極為挑剔的,不是完全以貌取人,卻也不是不看相貌的,相貌比之談吐,他更看重後者,而且這個談吐得要契合自己。如果相貌和談吐都有,那簡直是完美的,可是這樣的女人難找,尚不曾遇到一個讓他賞心悅目的,所以他至今單身。
鄒雲藩自身學富五車,又留過洋,見識非凡,總想通過談話去試探靜姝的內在,可是試探了幾次卻大失所望。
靜姝根本就不開口深入闡述自己的觀點。聊到一個話題的時候,她和她大姐喻靜嫻一樣,總是不想深入地談下去,也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不善言辭。鄒雲藩跟劉銘彰不同,劉銘彰需要的隻是溫柔體貼會主內的妻子,喻靜嫻的見識一般,但卻不是一般的賢淑溫柔。
鄒雲藩主動和靜姝講了幾句話,他問她什麼,她就答什麼,並不主動與他講話。
他感覺她不免內斂了一些,倒也不像是害羞,可能是性情使然,像個話不多的人,又或者對他這種做學問的男子根本就沒有興趣。於是,因為相貌對她產生的一點興趣也就一絲一絲地消磨掉了,不再問她更多。
靜嫻和劉銘彰卻以為有戲。因為用餐的過程中,他在不斷地打量靜姝,又和靜姝說了許多話。倒是靜姝,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吃過飯,鄒雲藩想直接告辭會讓劉銘彰夫婦難看。出於禮節,便請靜姝跳舞。
靜嫻夫婦便想為他們製造獨處的機會,借故先離開了。規矩大家心裡都清楚,如果鄒雲藩對靜姝有意,便會主動抓住機會送靜姝回去,若是無意,便會等著劉銘彰夫婦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