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72章_釵光鈿影[民國]_线上阅读小说网 

72、第72章(1 / 1)

釵光鈿影[民國]!

雪過初霽,謝安再次踏入東山,山中一片白雪皚皚,鬆柏依舊蒼翠,負著厚厚的積雪,幾隻鴉鵲飛撲著掠過,落下一兩團來,而不見人跡。謝安攏緊了身披的風雪大擎,加快了上山的腳步,腳下的積雪蓬鬆,踩上去便陷下去,現出一層軟綿的鬆針來。鬆樹的翠蓋底下,也有幾抹綠色,幾株小草挨著樹根頑強地生長著,初吐了兩片葉苞,嫩葉收斂瑟縮著,仿佛不敢展開來迎接朔風的寒意,漫漫等待春風的蒞臨。

謝安沿著山間小路走著,不多時便望見了一縷炊煙,那縷炊煙正自山林深處嫋嫋升騰起來。又走了約摸半裡小路,才見王胡之的隱居之所。三座簡單的茅屋,外麵圍著竹籬院落,院落旁有幾畝菜畦,種著青菜,菜畦上覆滿了雪。院落裡中有一群雞,在雪地中踱來踱去地覓食,留下一串串雜亂無章的竹葉形腳印。母雞剛下了蛋,從雞舍裡鑽出來,撲騰起翅膀咯咯咯地叫著。煙囪口不斷飄出灰色的炊煙,直直飄入伸向屋頂的竹葉間去了,熏得那叢竹葉變了黑色,屋頂靠近煙囪的地方積雪已經融化完了,隻有邊緣部分的茅草上還臥著殘雪,融化的雪水滴滴淋淋地往下落。

謝安走近去推柴扉門,一條黑色的大犬從屋中衝了出來,望著柴扉狂吠了兩聲。謝安喚它的名字“黑獅”。黑犬一聽,搖頭擺尾地親近過來。

王胡之聞聲從茅屋中出來,臉部頂了些煙灰,笑道“謝安石,我已猜到是你,快快進來。”

謝安跟著王胡之走進屋內,裡麵光線有些暗,為了省些燈油錢也沒有燃燈。王胡之的夫人正在另一間茅屋裡炊食,三個兒子承之,茂之,和之,都有些蓬頭垢麵,薄薄的衣衫上好幾處補丁,見了謝安,一一上前問好。

新年臨近,王胡之的家裡依舊空蕩蕩的,也沒有添些過年用的食材新具。牆角處堆了一些酒壇,喝空了的、沒喝的都堆在一處,靠著一麵牆架了一堆劈得齊齊整整的鬆木,牆根處生了地火,火焰塌了,燒斷的鬆木冒著熏人的煙氣,火中燒出了幾塊上好的炭,紅通通的,色如早上的日頭。低矮的房梁上懸了一根繩索,垂下來,懸在火堆上空,繩索末端掛著一隻鉤,鉤上懸著一隻壺,壺中盛了酒在燒,滿屋子裡飄的都是燒酒的香氣,而那鎖鏈上端掛著幾隻野雉和兩隻羊腿,那煙氣從底下的火堆裡升騰起來,熏得牆壁黑糊糊的,也籠罩起野雉羊腿。臘月的肉放在火上被煙氣這麼一熏,可以存放到次年六七月份不腐壞,那個時候再吃起臘月裡熏的肉,又是一番滋味。當然,這麼點肉對於王胡之一家五口人來說,省吃儉用還不夠吃一個正月的。

謝安來時攜了一大壇酒和兩條肥魚,將酒壇放在桌上,肥魚遞與王胡之,王胡之也不假意推辭,亦無不好意思,欣然接受,哈哈笑道“今日,我有魚湯和羊肉宴請你了。”轉身往火堆裡添了兩根鬆木,鬆木曬得乾,很快熊熊燒了起來。王胡之指著那懸在火上熏的羊腿對謝安說道“前幾日,你從兄謝尚給我送來了兩隻羊腿。你先坐下來烤烤火,我先去把魚剖了。”又叮囑長子承之“看著火,彆塌了,挑些好的炭塊盛起來,茂之,雞下蛋了,你快去雞籠裡撿來,彆讓母雞把蛋啄破了。”便取來一把刀,拎著魚走到竹籬外剖去了。

承之便去挑炭,茂之去撿雞蛋。留下和之與謝安兩人,和之趕忙招呼謝安坐下。

謝安捉住和之的手一握,冰涼冰涼的,像是剛從冰裡撈起來的,便問他“冷麼?”

和之笑道“出門的時候冷,呆在屋子裡就好一些。”

謝安摸了摸和之的腦袋,也笑了一笑,起身出門去尋王胡之。

王胡之隱居的日子,精神上應愜意,但物質上絕不逍遙,雖然也是琅琊王氏一族,但其實空頂著琅琊王氏這麼一響當當的名號,琅琊王氏族人接濟他的倒不如謝尚多,謝尚為人慷慨,又與王胡之交情深厚,因而每當王胡之生活拮據的時候,王胡之便常常攜家帶口往謝尚處就食。曾經,烏程令陶範見王胡之生活過得捉襟見肘,出於同情,派人給他送來一船米。王胡之堅持不受,在他看來,這無異於“嗟來之食”。他寧願與一家人餓著肚子也不願食這“嗟來之食”。他輕蔑地直呼陶範小字胡奴“王修齡若饑,自當就謝仁祖索食,不須陶胡奴米。”

王胡之之所以拒絕陶範的施舍轉而又向謝尚索食,源於這個社會的階級觀念“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下品庶族與上品士族的社會地位可謂天攘之彆,下品庶族寒門出身的子弟鮮被上品士族子弟看得起。

陶範出身寒門,他的父親陶侃幼年孤貧,寒門子弟想要入仕也不是不可能——舉孝廉,但是機會渺茫。陶侃正是通過舉孝廉而入仕。

八王之亂後,五胡入侵,王敦、王導兄弟為司馬睿建立東晉立下了汗馬功勞,成為東晉開國元勳,一時權傾朝野,這讓琅琊王氏家族一舉成為當世聲名最顯赫的世家大戶。“王與馬,共天下”正是形容這個時期的琅琊王氏家族勢力。“王與馬”是指琅琊王氏與皇室司馬氏。司馬氏深感皇權受到威脅,便想方設法削弱琅琊王氏家族勢力。王敦對權力受到削弱極是不滿,於元帝永昌元年發動叛亂,後被誅殺,平定這場叛亂的功臣有其兄弟王導。儘管大義滅親、平定叛亂有功,王導深知司馬氏和一些朝臣並不完全相信自己,處處委屈求全,竭力向君王表其忠心,元帝也倚重王導如“蕭何”,王導丞相之位得以穩固,終身仕圖平順。

王敦之亂後,琅琊王氏的勢力受到了一些削弱,但這並不影響其社會地位。王胡之出身當世第一顯赫的琅琊王氏家族,自然有些看不起祖上為寒門的陶範,因而拒了陶範送來的米糧而往謝尚處就食,與謝尚、謝安兄弟往來,因為謝氏此時雖遠不及琅琊王氏,好歹是士族。

謝安知道王胡之家中環堵蕭然,不欲在其家中用餐,於是出來尋王胡之。王胡之正蹲在籬笆外剖魚,雞群和家犬“黑獅”在其周圍爭食魚雜。

謝安走到王胡之身後道“修齡不必款待我,我既攜魚送來豈有再吃回去的理?我來就是與你喝兩口酒,閒談兩句,還想求你幫我在東山看一塊地。”

“不打緊不打緊,吃完飯再去看地……”王胡之對待謝安熱情極了,剖完魚拎到廚房命其夫人宰雞剁魚燉羊肉烹野雉。王夫人一聽,自然是不大樂意的,家徒四壁,五張嘴巴要吃飯,臨近新年了家裡什麼都沒添,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在山裡打了幾隻野雉,逢人接濟有了兩隻羊腿,還想著過幾日把那家雞送到市中賣了換些大米回來,今天要宰一隻的話,真心疼啊。

謝安站在庭中,望著周圍的自然景色,聽到王胡之在茅屋裡與其夫人絮絮叨叨地吵起來了。遂喚王胡之的字,王胡之聞聲出來,對謝安笑道“安石稍等,去屋子裡坐坐,烤烤火暖暖身子。得一會才能烹好兒。”

謝安笑道“出門時,夫人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早些回去。修齡對這東山更為熟悉,我來是想問問修齡,這東山哪些地方宜居呢?能不能給我說幾個地方,或者帶我去轉轉,如果修齡方便的話。”

“方便方便……”王胡之笑道,“先留下吃了飯,我知道一些地方,吃了飯就帶你去。你夫人的話你就必須得聽?回去晚了又怎樣?你夫人還敢罵你?你懼內不成?”

謝安笑道“可不要怨我嘛。她初來我謝家,我自然得讓她三分。”

王胡之笑道“你這一讓不打緊,多讓幾次,往後就讓出‘懼內’的名聲來了。”

謝安笑道“‘懼內’就‘懼內’,嘴是長在彆人臉上的,管人怎麼說。”

王胡之再三挽留其用餐。

謝安堅持推拒。

王胡之拗不過謝安,便帶著謝安去看地。路中詢問謝安“怎麼也到東山來覓地了?莫不是也想與我做鄰,隱匿起來?”

謝安點頭道“東山逍遙,是這世間最快活的事之一。”

王胡之在腦中把東山裡宜居的地方想了個遍,一拍掌道“我帶你去個地方,保你看過之後滿意。”

謝安聞之大喜,便隨王胡之往山林中走去。

王胡之帶他來到了一塊地勢寬敞開闊的地方。西邊是竹林,竹葉上覆了雪,沉重地垂著,此時聽不到葉聲颯颯響動。東邊是條小溪,這個時候小溪並沒有結冰,潺潺地流著,日光很好,灑在溪水上,一片波光粼粼。

王胡之說“這裡冬暖夏涼,又避北風,冬天的時候,北風很小,不會掀了屋頂。夏天的時候,可以在溪邊垂釣,若下大雨,溪水順著溪道排走了,也不會淹了房屋。往溪水上遊走個一裡路可以看見一處瀑布,從峰巒上飛流直下,夏季雨水充沛的時候,非常壯觀,瀑布落入一個大深潭,深潭有好幾處排泄口,每一處都連著一條溪流,排水分流及時。而春秋天暖,鳥語花香,空氣清新,再種一些果樹,春華秋實,住著正宜人呢。”

謝安環顧一周,眼前已經勾畫出一幅美好的圖景來。心裡向往憧憬極了,若來日有夫人相伴,琴瑟和諧,再養一群孩子,共享天倫之樂,那真是人間美事。就是不知道劉儀滿不滿意,若來日和她住在這裡,她會不會習慣呢?

等過完年,便可以請人動土修建出一排房舍了。

辭彆了王胡之,謝安踏上下山的路,陽光穿透深林的枝杈,斑駁地映在潔白的雪地上,冰雪正在消融。

謝安吟誦起自己從前作的《與王胡之詩》

鮮冰玉凝,遇陽則消。

素雪珠麗,潔不崇朝。

膏以朗煎,蘭由芳凋。

哲人悟之,和任不摽。

外不寄傲,內潤瓊瑤。

如彼潛鴻,拂羽雲霄。

冰塊凝結成“玉”,遇到陽光則會消融。白雪如珠般光潔,也不過一個晨曦。燈油可以放光照明,所以被人燃燒。蘭花香氣芬馥,所以被人采擷。智者與謙謙君子們領悟這些道理,所以謙和、內斂、任達,不標榜自我,外不傲慢,內心溫潤如瓊瑤美玉,就像那鴻鵠,潛在雲霄裡拂弄羽毛。

他想他還是該做一隻潛鴻。

謝安弟謝萬先招待了客人,派人去請謝安,過了一會兒,束蘭來了,劉儀讓她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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