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光鈿影[民國]!
邵豫棠遲疑了下才繼續往裡走。燈都熄滅了,四下裡暗沉沉的,隻聽見床上的人輕淺的、有規律的呼吸。他慢慢壓下了腳步。
睡中的人頰上雖有些紅潤的顏色,嘴唇卻乾得發白。他把軍帽放在桌子上,走在床邊坐下,視線放在她發乾的嘴唇上,他記得昨天那裡還是軟軟的滑滑的,吮起來十分的水潤,念頭在腦中閃現的時候,他頓時感到後背一冷,儘力克製著自己不再去想,隻是不知為何,後背就是無緣無故地發冷。
背後雖然有落地長窗,可窗戶都閉得緊緊的,簾子也拉得嚴絲合縫。他心神不寧地盯著窗簾,忽然察覺到簾子的底部在輕輕地晃動,一定是窗子沒閉緊。遂起身走去關窗,剛跨出兩三步。“叮叮鐺鐺”——懸掛的風鈴被撞得四下裡亂搖,他趕緊才伸手握住,已聽見背後的喊聲“誰?”
屋子裡的燈光一瞬間亮了,照得他無所遁形。
被她注視著,他好像是盜竊被抓住了一樣,竟有一種心虛的感覺,該心虛什麼呢?他本來就是要當麵和她談談的,於是便又轉回身,漸漸走向她。
她一開始是半撐著身子坐在那裡的,見他走近,像是避貓的鼠,馬上坐直了身體,抓著滑到腰間的絲絨被子一股腦兒地往角落裡躲,眼見著到了床沿避無可避了,隻好雙手抱膝蜷在被子裡,說話的時候也不敢正視他“你怎麼進來了?進屋之前不該打聲招呼的嗎?”
他的腳步停止了繼續向前,床前站定,俯視著她,兩隻手無處安放,插進褲袋又掏出來,摸了摸鼻子又撓了撓頭,終於開口問“還疼不疼?”
她疑惑地抬眼,看見他奇怪的神色,忽然間恍然大悟,馬上將視線垂得比之前更低,並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臉上的紅蔓延著一直到脖子根,臉頰竟是滾燙滾燙的。
邵四以為她沉默著就是默認,他的腦海裡不斷閃現著昨天回房無意中看到的那塊醒目的顏色。在那些事情上,他的思想其實很保守,因為沒有經驗,看見指甲蓋那麼大一點以為那就是發生了什麼,儘管那時候自己是真的什麼都沒有體驗到,分寸都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拿捏的,撤退的時候也沒有見到她有什麼異樣。
他突然昨天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後悔,讓她一開始就有了非常痛苦的體驗,隻怕她由此心生恐懼。他坐下去,耐心地解釋說“昨天是我太衝動了……我沒有想過,這麼輕易就……”
他衣上鋥亮的胸章在燈光下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一直刻意回避著,不正麵看他,打斷道“我想休息了,你能不能出去?”
他點點頭,乖乖閉嘴,起身自覺地向外走,走著走著又停下腳步,心中那句話昨天就想說,此時此刻按捺不住,幾經掙紮,終於脫口而出“在你之前,我沒有碰過其他女人……”
玉芳是從伺候她的丫鬟口中得知邵豫棠今日來喻公館的,高興極了,她們姐弟許久沒有見過麵了。匆匆下樓去見他,卻趕上他要走了。喻老爺今天不在家,喻太太一人正在送客。
玉芳忙喊住他“豫棠。”
他和喻太太一起回頭,都停下了腳步,等著玉芳過去。
玉芳近到跟前道“怎麼這就要走了?不留下來吃頓飯?我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你看起來像是瘦了,最近是不是很忙?”
喻太太看著邵豫棠,儼然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語氣十分自豪“這新官上任,有的忙的。難得你還特意抽空過來,靜姝那丫頭也真是不懂事,也不出來送送,還使性子跟你鬨著彆扭呢,回頭我好好說說她。”語罷,又補充道,“七小姐生日宴上,她又見那麼多千金小姐都圍著你轉,便不高興了,你們兩個還沒訂婚,她其實是又擔心又吃著醋呢。你可彆真的跟她計較呀。”
邵豫棠笑了笑,回道“我知道,所以今日才想來跟伯父伯母商量,將訂婚的日期提早,好叫她安心。不想伯父不在家,還望伯母轉達予他,伯父若同意,請來電告知,兩家重新選個日子,若是不同意,那就當我今日沒說。”
喻太太不迭道“怎會不答應?老喻老早就相中你想讓你做女婿了,隻怕是高興都來不及。你這就要走了麼?要不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吧。”
玉芳道“是呀?三姐難得見你一麵,每次都一起吃不上一頓飯。”
“不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忙。”邵豫棠推辭,但見他三姐玉芳一直望著自己,似乎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便道“正巧,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和三姐說,三姐跟我走一趟吧,一會我讓盧舢送你回來。”
他一上車便點了煙抽,玉芳坐在他旁邊,聞到那煙味就有些犯惡心,若是隻有他兩人,便伸手奪下來丟出去了,隻是前麵還有個司機盧舢,隻好給他留足麵子,勸道“你怎麼也喜歡抽起這玩意來了,我記得你是不怎麼抽的,少抽點,容易上癮。”
邵豫棠道“我一直抽煙。不怎麼抽的,是豫光。”
玉芳仔細想想,好像的確是自己記錯了。“我就搞不懂了,你們怎麼都喜歡抽這東西,有什麼好的?怎麼就上癮了一直抽呢。”
“都?”邵豫棠盯著她看。
玉芳愣了一愣,笑道“二哥呀,二哥也喜歡抽,你也喜歡抽,不是都喜歡麼?”
邵豫棠點了點頭,對盧舢道“去四川路的醉月樓,我和三姐一起去吃個晚飯。”
玉芳“咦”了一聲“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忙麼?如果重要就去忙你的吧,有什麼話在車上說了給我放在路邊就行,我自己坐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