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奇門兵刃反而成了累贅,教荻花題葉有了借機發揮的餘地,借物傳勁暗傷顥天玄宿手腕,以至於最後的決勝一掌未能全功。
“散手變化,決策於腕。掌根銳骨,即為腕勁。靈龍活潑,剛柔蓄隱。擒拿點打,無不應順。掌腕合竅,方能製人。腕滯力拙,徒勞費神。”
這是修習拳掌功夫入門口訣,足見掌和腕的重要性,須得互相協助,方能稱妙。
腕門關隘受損,氣息運轉不暢,浩星歸流威能自是大減。
“倘若師兄開始便決心賭注一招,或許更見勝算。”這是天雨如晴的觀點。
然而顥天玄宿的看法又有不同:“之所以選擇改用太微幻纏戰,是因為吾不認為速決是明智之舉。”
“嗯?”天雨如晴疑問道。
“即便吾賭注一招搶發聚星彙宿,你認為荻花題葉當真便化解不了麼?”顥天玄宿反問。
“那他為何?”
“為何不選擇勝算更高的方式——先以返無化解,再來對付氣空力儘的我麼?”顥天玄宿道,“想來,他就是想在眾目睽睽下正麵擊潰浩星歸流的不敗神話啊。”
“也就是說,即便沒有太微幻這一著在,他也會尋找其他的方式破壞師兄雙掌經脈咯?”天雨如晴問。
“或許吧,”顥天玄宿說得含糊,“現在回頭思考,之前戰中交接的每一招,荻花題葉所發氣勁中,都帶著一絲破壞性,很隱蔽卻也十分有針對性,是我疏忽了。”
“哦?”
“暗勁雙分,一者專攻心絡,一者潛挫腕脈。”
因早先陰陽碎骨掌威脅緣故,顥天玄宿在後續接戰中下意識專注防衛靈台方寸。
倒是忽略了腕上傷勢積累。
“倘若在交手之際吾改用散手應對,太微幻結合寸勁而作,不一昧以力碰力,或許仍會受到荻花題葉攻勢影響,但至少能保證終局之際雙腕傷勢累計程度不至於影響戰力發揮。”
“事實上,太微幻仍不是最適合實行此種方略的選項。”天雨如晴話沒有說完……
不過兩人心知,最適合容蓄渾厚掌勁化消犀利劍氣的兵器,應當是拂塵才對。
配合星宗秘傳或許更見威力,所以說創招前人果真籌謀深遠,丹陽侯也當真應該自責。
語意未儘,不過兩人默契地沒有深談將之點破。
假使三垣俱都在場,天雨如晴倒是樂得講話說開,行事作風絕無偏頗之理,她相信夫君也絕非氣量狹小之人。
然而背後麼,她卻是決計不想談人長短。
至於顥天玄宿,他隻是單純愛護師弟不欲損傷丹陽侯顏麵而已,即使時下再無六耳。
何況——
“臨敵應變本身就是戰中應有之義,吾想克敵製勝,也該考慮對方手段是否會應時轉化,荻花題葉左臂的傷勢恢複之快也確實令我始料未及。”
顥天玄宿說。
“浩星歸流,是龍虎天師所創禁學中最為剛猛者,實為撐持紫薇宗楣風雨不倒之武學,荻花題葉能在短時間內,想出這樣的破解方式,是他在他界屢逢強敵,多曆驚濤下,錘煉出的戰鬥智慧,而吾……”
“而浩星歸流已經無敵得太久了,”天雨如晴接口道,“久到讓師兄你忘卻怎樣全力戰鬥,忘卻如何在戰鬥中發揮智慧。”
“是。”
輕輕頷首,顥天玄宿坦然承認。
五招之內從無抗手,久而久之,自然停滯不前。
雖說三垣名聲以外,尚有“顥天丹陽”之說流傳。
但天雨如晴實知,純以武修而論,掌門師兄是當之無愧的道域第一人,與第二名斷層的那種。
“是說——”天雨如晴眨了眨眼,試探著問,“不敗的神話被打破,會不會有一絲不甘心。”
“從來,吾就不將這話當成一回事,浩星歸流的無敵傳說,終究是屬於龍虎天師的輝煌,而傳說與神話,本就等待著被人打破的一天。”
顥天玄宿衝著天雨如晴揚了揚眉。
“若否,我又何必與丹陽苦心孤詣合創三指誅仙呢?”
不說這話還好,一提此事天雨如晴心情更是微妙——
師兄抱團孤立師妹這是要做蝦米,說好的三垣同心護衛星宗呢?
“我想雪霏師妹了。”舒遠心悶悶地說了一句,坦言女兒情衷更見鮮活。
這是隻有少數人才能見到的天雨如晴另一麵。
“哈!”顥天玄宿淺笑,然而笑意不過須臾之間便即凝固在臉上。
“記得自己換藥。”扔下冷淡一語,天雨如晴起身便即走出房門。
“欸!!!”
愣神一瞬,顥天玄宿低頭看了看雙手近乎無解的繃帶。
未過少時,幾個深呼吸過後,很快與自我和解的天雨如晴複又折返示意掌門師兄不必多想。
“我會將師兄良言好好轉告丹陽師兄,決計不會再讓他自怨自艾下去。”
舒遠心用一種堪稱恨恨的語氣說出最體貼的話語,跟著掉頭就走揚長而去。
打發完師妹去向,孤身一人的顥天玄宿靜坐理順思緒,參詳戰中玄機——
‘荻花題葉破陣的時機較我料想得還要快上一步,疑問?’
平心而論,儘管術陣配合略遜一籌,但顥天玄宿也未曾料到荻花題葉能如此快的突破紫薇垣卷。
這感覺,倒像是有人提前向荻花題葉詳細說明了星宿大陣的布置一般……
四季一時
樓閣外庭院清虛,亭廊瀟灑。鬆陰入檻,山色侵軒,夜色十分寧謐。
布置典雅的臥室裡,茵席簾幃,煞是齊整,兩枝銀燭點亮,照得滿屋煊同白晝。
一雙嬌腴柔軟的腳掌就這樣踩在實木地板上,底平趾斂一塵不染,就著纖巧足踝連著半截修長小腿,從百褶裙下麵露了出來,珠貝也似的趾甲透著瑩潤的櫻粉色。
貓爪墊似肉嘟細嫩的雙足落地同樣無聲。
雖然對荻花題葉能為深有信心,更是事先早有透露星宗情報,但這並不妨礙玲瓏雪霏給自己一個關心則亂的理由夤夜私訪。
眨眼萬裡山河,玄武真道中,玲瓏雪霏下床走過幾步就來到四季一時裡,再過幾個呼吸,停在荻花題葉臥榻之側,定住視線。
隻見荻花題葉赤裸著上身,仰麵打倒,通體氣機狂躁淩亂,胸前橫著個火紅掌印,五指宛然,浸入肌骨。
憂極慮極的玲瓏雪霏來不及顧慮暴露行跡,伸指挽脈細心觀視。
“這是……”眼眸微微睜大,玲瓏雪霏心緒不明,“迫如星火!”
幻海
師兄師妹們複盤想到的,丹陽侯獨處時自然也想到了,於是他枯坐得愈發執迷。
一動不動的丹陽侯就這樣懲罰著自己足足兩個多時辰了。
驀地,背後樹葉沙響,他不必回頭,腦中便能勾勒出一雙透白麻履踩在竹毯上的模樣。
“丹陽師兄。”天雨如晴輕輕喚了一聲。
說著,信手揮退問心無愧,示意此處有她處理。
雙目仍閉穩坐不搖的丹陽侯語聲冷淡:“是無愧讓你來勸我的吧?”
“是。”天雨如晴承認,“也不是。”
“嗯?”丹陽侯眼皮微顫。
“無愧的確有建議讓我來勸丹陽師兄休息,”天雨如晴說,“但我並沒有答應。”
見丹陽侯沉默,天雨如晴接著道:“如果這樣懲罰自己能讓丹陽師兄好過的話,我又有什麼阻止的理由呢?”
那麼天雨如晴親身到此又有什麼意義呢?
疑問在心,丹陽侯正欲反唇抬杠,身形陡然一僵。
天雨如晴使記寶釵撲蝶,旋即把丹陽侯撞了個滿懷,他下意識伸手攬住愛妻腰肢。
單刀半翻髻上勾著的白綢細練蹭過鼻翼,一時間冰冷的幻海似連風也溫柔下來。
豁然睜眼的丹陽侯看起來正想說些什麼,還不待他開口,便被慵懶一語堵得進退失據。
“麥動,”天雨如晴低聲說,“讓我靠一下。”
身形柔軟狀似脫力,想是因替掌門師兄針灸耗費太多精力緣故。
丹陽侯心下一軟,唯恐巨岩拿捏不穩殃及妻子,右手挺腕一振好比霸王扛鼎,就把托在手中的大石給掀了出去。
巨岩落地四分五裂開來,掌氣輕掃撣去橫浪揚沙,再一轉,同樣搭上天雨如晴腰間,雙手合抱。
“遠心,”軟玉溫香在懷,儘管低頭嘴唇便可以吻上妻子額頭,但丹陽侯卻輕聲問,“師兄的傷勢如何了?”
天雨如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