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再振,又是兩枚斑斕指環彈出,幻化百千落錯,直來直往,速度奇快,疾射荒野金刀。
武者本能示警的獨眼龍急急回神,反踏虎步,趨退舞刀閉門鐵扇,掃落暗器當空,漫天光影受刀風一催,被逼在空中不斷改變軌跡,上跳下竄,左閃右避。
錚錚數響勞燕分群。
一黃一白的兩枚指環俱為挑飛出去,去勢不減,直到被後發先至的兩段赤紅索帶鉤住,韌比蛛絲的索帶就發自皇甫霜刃掌心。
空手入白刃拿捏疏溣的他奇術再運,中指紅芒團簇迎風見漲,撐架一張文蛛劍籠鋪設開來,就待一網成擒。
驟然,又來狂風拔木,如同波濤怒吼,奔騰澎湃——
“狂潮辟野。”
眼見千雪孤鳴得大智慧援手調息療傷,放下顧忌的藏鏡人果斷轉換目標奮力向敵。
迅快絕倫一道掌,未及交接,皇甫霜刃已感無窮壓力纏身。
“八卦變——”扭步擺肱手揮琵琶黏住汪洋掌力,皇甫霜刃搖掌如滾似鑽,竟似水蛇潛遊遇折直下,“坎邪順江勢!”
天地造化納掌中,撥有化無柔克剛,怒濤洪流,儘付虛海,反擊之勢,更見凶猛。
借力還勁避虛擊實,翻袖氣振漁夫撒網逼退雲間獨步。
皇甫霜刃指尖懸戒脫手,交呈紅幡覆地蹈布術陣——“澤陰陽·沐春秋·神引天罡!”
天神如兵降,禦氣引天罡,皇甫霜刃蠱術兩造並用,巧奪地利爭天時,紅練如綢經緯縱橫形比藤架。
懸掛的三枚五毒戒返有入無,受太白精氣磨洗重塑凝練,化作數隻蟾形編鐘,蛙張鼓腹,亂中有序地排布懸空。
陣成形,聲自鳴。
蛙聲一片中,強自渡化而來的心靈乍現拉鋸崩潰之象。
‘音殺?不對,還有……佛力。’大智慧心頭訝異,訝異於這股前所未見的佛力之精純,‘這就是你的底牌麼?’
“大智慧所謂的王牌,就是地門鐘聲吧?”尚賢宮內,上官鴻信冷冷揭穿大智慧暗中算計。
“嗯?”
缺舟一帆渡目光稱奇,實則再度調高對雁王的評價與警惕。
“每次鐘聲需要聚集力量,才能響動。”上官鴻信侃侃而談,“六個時辰一響,是常態的規律;但在非常態的情況下,自然也有應付非常態的準備。”
金雷村
潛運夢幻神通鞏固梵音心防的念荼羅一時間隻來得及搶救出信仰堅定的逾霄漢。
至於魔抗為負的獨眼龍則實實在在力有不逮,能確保他不會倒戈相向已屬幸運。
不過解放戰力其一想必也足夠了……念荼羅判斷。
“刀聽萬古愁!”逾霄漢並指拭刀,幽幽刀吟猶如鶴唳一般,婉轉悠揚,直上九霄,凜凜寒光越蒼茫,掀起千重波,萬層浪。
疏溣澡雪,銀華流瀉,雲手乾坤,儘化萬象。
皇甫霜刃長袖一抖流雲飛卷,葉底翻花穿裹綿長氣流排開刀鋒一線。
驀地半空一聲雷霆轟鳴,不由分說的萬惡罪魁急舞電拳,狂態儘露。
“暴雷狂濤!”
十裡驚雷迸發,曲腿蹚泥,如步水中的皇甫霜刃手似輪行,換掌成圓撥有化無。
無奈奔雷快手猛惡異常,雖然消散七成,仍需承受三分。
濁氣輕吐身法騰挪,翻轉似鷹揚,挑掌撥轉怒雷,掣電撞鐘擊鼓。
“惡潮襲境!”前招遭拆,藏鏡人拔足踏步若奔馬,雄掌橫推石破天驚,掌勢艱澀凝滯,竟似在雙臂之上挽了崇山峻嶽一般。
一道異常強烈的銀色光焰須臾逼至麵門,皇甫霜刃腰如軸立沉腰坐馬,舉掌向天操機握權,符昭震地雷豫:“八卦變·坤麟返道軀!”
定睛中,周遊卦勁布體,有形無質的法袍惡氅隱然而現,護持根基更上一層。
然而藏鏡人出手如電,迅捷處快逾雷霆,沉厚處凝勝山嶽,更兼內息澎湃剛猛至極,委實難擋。
麵對越趨激烈的攻勢,皇甫霜刃掌開陰陽舒展如綿,層層消磨風雷烈勁,更是借力催發引渡彼岸鐘聲。
鐘聲陣陣,如江河浩瀚,滔滔而來,動搖天護神魂。
情不自禁些微分神,藏鏡人招遲一瞬,皇甫霜刃右手淩空一攝,昆吾入掌中,冷指雲間獨步。
見狀,念荼羅神通運使更緊。
眸光凝結一刹,逾霄漢橫舉佳兵過額,不祥氣息映射森冷寒芒。
“由衷之刀!”
由衷刀啟,是神少悟能之招,更是豁朗驚異之式,深得禪宗三昧。眼前至覺至性的一擊堪謂避無可避,背後更有極凶極暴的氣勁封斷退路。
“雷光熾爁!”一聲呼喝,藏鏡人怒引霆霓漫天不熄,電光石火猛地化作萬千銀蛇蜿蜒奔襲。
拳經劍理妙用在心,守意納神的皇甫霜刃左右開弓,靜而動,動而合,招流千變。
心分二用劍掌相諧,劍起掌落儘顯太極奧妙,彙流八卦能功,見招拆招不落下風。
道玄心流,硬戰飛瀑惡潮慈悲刀,威力所及,四野狼藉一片。
招式鬥儘,根基不遜,首現底牌的皇甫霜刃內佛外道運使圓融,太極陰陽須臾浮現,如臂揮指一任自然,分對黑白人影。
鶴氅翻飛隨風轉舵,曲形疏溣一舞高妙之招,去勢拘無定向。
奈何無論劍招變化再怎樣飄渺難測,皇甫霜刃總能每每料敵機先,適時一擋。
不寧心神反映在戰中,總會於招式串聯之際流露少許破綻。
黑袍金甲的藏鏡人起手運式引雷橫空,卻是一時難伸。
皇甫霜刃禹步三轉巽地風升,精純掌力頻泄雷霆無形,方寸搏殺不見敗像更操勝券……
“坐放空城誘敵深入,這是驕兵之計。”雁王評價,說到這裡難得給了個正眼的他挑眉道,“你是想說,大智慧不隻有智慧,還有智謀?”
“為眾生,不得不為謀。”缺舟一帆渡歎氣。
“彆再侮辱智謀這兩個字了,”背過身去的上官鴻信毫不掩飾輕蔑態度,“如果這拙劣的手法,也能稱得上是算計,那愚蠢兩字在世上,就沒被使用的機會了。”
冷嘲話語入耳,涵養甚好的缺舟一帆渡並不動怒……缺舟是大智慧,但大智慧卻非缺舟,清明此點的佛者很快就完成了自洽。
“願聞其詳!”神色謙和的缺舟一帆渡誠心討教。
“牽製,不僅是大智慧的目的。”雁王道。
同樣意在拖延的皇甫霜刃當此之際一反常態,捉準時機的他果斷出手決定一爭勝算。
間不容發轉過戰圈,旋步登高履竹稍,皇甫霜刃陰掌陽翻動靜圓撐,易變雷複坤地,壯現移形潛影。
“八卦變·震龍平雲托!”
惡龍蟠身,潛蛟出淵,赤眼玄龍經處頓升巨浪滔天,箕張鱗爪攢就數枚黑水冷焰神雷炸響半空。
卓立竹枝之上,任由八麵風來。
皇甫霜刃整個人宛如沒有重量一樣,伴隨著鬆枝左右搖晃,慧眼穿雲鎖視戰局。
情知一招之能不足以底定勝數,暗自估算時辰的他強招再出。
忽然,狂風乍起,徐徐搖晃的鬆枝乍然晃動。
衝霄劍鳴中,一鶴衝天直透層雲,赫然拔空而起的皇甫霜刃舉劍向天盤布朱砂異符燒化成霰,霎時雷公奮怒,電母生嗔——
“浩劫劍法·驚雷列缺!”漫天雲海結成雷霆一式,龐然臨壓戰場。
就在此時,煙塵中,一道黯藍人影越眾而出,鷹視狼步轉眼錯分百千萬身,逆流剋上。
“星辰變·破空千狼影!”
笑藏刀一動破風,千百狼影撲出,迅猛冷殘。
二十餘合前就恢複的千雪孤鳴被念荼羅按下不發,秘而不宣的殺手鐧正應如今,星辰變的特點注定其威脅無法忽視。
刀光劍影交接在無暇細辨的瞬間,殺招換過,全神以對的關口,驀聞梵鐘唱晚,提前兩個時辰的無我梵音力圖左右戰局。
奇音迭出,對壘的波段無形衝擊,煙起,震響,五毒音殺陣頃刻崩毀,開釋荒野金刀。
聲過,聲止,瞬間的寂靜,無我梵音亦然潰散。
‘怎會?’念荼羅神色意外。
‘又一處廣澤寶塔被毀。’冥冥有感的缺舟一帆渡心想,‘奇特的魔。’
“將一張廢牌當作王牌,還虛耗了最後的力量,你所謂的智謀,”雁王嗤笑一聲,“哈!”
上官鴻信話意篤定,缺舟一帆渡下意識地閉目轉移視線關注正麵戰場:“嗯?”
“想用你的意識感應,檢查戰況嗎?”雁王問,“現在,還不是時間吧?”
“你又知曉大智慧在何時能施展神通?”缺舟一帆渡睜開眼眸,微微一笑,“何時又不能?”
“一開始的你,也許有能力掌握整個地門內的動靜,但隨著廣澤寶塔的建立,你需要感應的對象也越來越多。”一字一句若合符節的上官鴻信斟酌道,“我想,無論你具備怎樣的神通,也不可能監視到這麼多人的意念。而留在這聽我講話,對你而言,該是很大的負擔。”
“上官文鬥,皇甫武攻,這的確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夾擊,客觀而論,任何一人也無法獨立撐持,”缺舟一帆渡不得不承認,“可惜,我——”
說到這裡,話音一轉,雁王靜待下文,缺舟一帆渡微微凝眸,混響語聲認真萬分首見全神之兆。
“不是一個人!”
“是嗎?”上官鴻信不置可否,“我還以為你已放棄抵抗了。”
這麵文鬥未歇,那廂武爭不止。暗夜荒林,分心旁顧的念荼羅這才恍然還珠樓主拖延意圖。
‘這次過後,’作為提前發動鐘聲的代價,‘短時間內我已無法再發出下一輪無我梵音。’
暗道失算的大智慧思緒轉過一環又一環。
‘俏如來一方的動作並未受到影響,下一步,光明殿,或者——無垢之間。’
儘管心下憂慮已極,麵上猶原不顯,情知回援不及的念荼羅隻有選擇相信,相信戰友能力,托付後方本營,按下焦躁的他情緒既寬,轉念其他。
“不被無我梵音影響的魔,是特例,還是……此魔身上藏著一股大能,這大能之強,足可匹敵俏如來身上隱藏的渡世願力!但相似卻又不同,他一直在壓抑這股願力,不想傷人。而其心思又是什麼?他如果是九界特例的存在,這樣的特例,多嗎?”
念荼羅看向皇甫霜刃。
道威浩蕩無極強行遏製狼影不屈,百代昆吾平伸,牢牢壓住千雪孤鳴,皇甫霜刃散發飄亂,氣機尚穩,唇角卻已緩緩溢血。
“還有他身上的佛力,”念荼羅忖道……雖是曇花一現卻足堪匹敵王骨靈能,若無此加持,單純的音殺之術也無法抗衡受紫金缽催發的無我梵音,“這些都是足以威脅地門的存在。”
千年功成近在咫尺,不容太多變數遊離的念荼羅作下最後通牒。
“放棄抵抗,加入地門,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話音未落,金銀齊開光,掌氣不遜鋒,獨眼龍、逾霄漢、藏鏡人按三角陣型圍困還珠樓主,不予逃出生天甚至於稍加異動之空間。
“或者,”皇甫霜刃慢慢道,“我可以替他們指條明路。”
這仍是變相拒絕的意思。
“嗯?”念荼羅眉頭一蹙。
一聲不悅,藏鏡人攥拳緊握,湧動暗潮隱然將發。
將發未發的絕掌定格在一聲歡欣熟語中——“爹親!”
身為女兒奴,事事有回應的藏鏡人本能轉身,就看見一名淚眼朦朧的少女站在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