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頭無奈地回身望了百裡星樞一眼,見自己的主子正沒事人一樣站在一邊冷眼旁觀,不禁心中有氣。他立即動手將自己穿在外麵的坎肩脫下來蓋在那少年身上,又順勢將他抱在懷中,大步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
百裡星樞卻依舊毫無表示,隻是默默跟在他身後來到了客棧裡。
紅犼見烏頭竟帶了一個陌生人回來不由得心生不快,臉上便帶了幾分慍色道“烏頭你是怎麼了?為何要帶一個陌生人回來?你明明知道我們是要回聖殿去的!你…”
烏頭心情雖然不爽,卻也不敢公然忤逆聖殿中的大長老,因此隻得默默地垂頭不語,鼻子裡卻忍不住發出咻咻的喘息之聲。
紅犼見狀正要繼續斥責他幾句,百裡星樞忽然懶懶地道“這少年是我救下來的,算是我的一個朋友!烏頭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紅長老若有事就衝著我來便了!”
紅犼聞言急忙俯身行禮道“屬下不敢!請公子恕屬下莽撞之罪!屬下隻是…”
百裡星樞打斷他道“紅長老不必多言,你也是一片公心為聖殿考慮!這個我省得!但是我這朋友現在生病了,我又不能棄他於不顧,便隻好帶他一起走!父王那裡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會向他說明情況的!”
說完他又轉向烏頭道“你去給他安排一個房間,派人去找個郎中來瞧瞧,可莫要真的病死了才好!”
烏頭心中暗喜,急忙答應著抱著那少年進了一間客房,又派了一個侍從出去請了一個郎中來。
那郎中抓著少年的腕脈號了很久才搖頭晃腦地道“這孩子的脈象虛弱,很不穩定,不但受了風寒,恐怕內裡還受了內傷!待我給他開幾副湯藥吧!”
烏頭便又找來紙筆叫他開了藥方,派人照單抓藥、煎藥,又親自喂他服下,直忙得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
百裡星樞打趣他道“你這黑炭頭今日竟變作菩薩了,怎地對這個陌生的少年如此上心?!”
烏頭嘿嘿一笑道“瞧公子說的!若不是公子你一句話,紅長老恐怕會令屬下將他丟出去也說不定!若說上心,公子恐怕比屬下也差不到哪裡去吧!”
百裡星樞笑道“你這張嘴倒是愈發地靈巧起來了!竟拿這個來說我!若不是怕你被紅長老責罰,我又怎麼會有心情管這個少年的閒事!”
二人在少年床邊閒話,床上那少年忽然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烏頭急忙上前問道“你可算是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麼?”
少年愣怔了半晌,輕聲道“是…是你救了我?…我還以為…以為自己要被那幾個潑皮打死了!…敢問大哥貴姓?待我好了必定好生起來拜謝你的救命之恩!”
烏頭咧嘴笑道“這個不值什麼的,我不過是見不得他們恃強淩弱罷了!嗯…那個,因為我長得黑,大家都叫我烏頭!”
少年急忙在床上欠身頷首道“烏頭大哥,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烏頭道“好了你就快躺著吧!彆一會兒病情又加重了!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怎麼會隻身一人在這裡還被人偷了錢袋?那幾個潑皮又為什麼會找上你的?”
少年額上滲出一層細汗,臉色愈發蒼白,正要開口回答烏頭的話,卻被百裡星樞打斷道“好了烏頭!現在他的身子還十分虛弱,你卻趕著問這許多問題,他的身子怎麼受得了?我們還是讓他好生休息,有什麼話明日再問就好。”
那少年麵露感激之色,定定地望著百裡星樞。百裡星樞看到了他的眼神,心中忽然一震,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自他心底升起,眼前竟忽然浮現出碧落的麵孔。他心中劇痛,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
烏頭嚇了一跳,輕聲叫道“公子!…公子你這是怎麼了?!公子…”
百裡星樞忽然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躺著的這人分明隻是一個陌生的少年,他的長相更是與碧落沒有半分的相似之處。於是他不由得暗道慚愧,也不顧烏頭的詫異相詢,默默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烏頭雖覺得奇怪,卻也不便多問,隻好又叮囑了那少年幾句,之後也離開了。
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的少年盯著緊閉的房門看了一會兒,麵上忽然現出幾分笑意,輕聲道“哥哥,無論你表麵上裝得如何冷漠,你的心底還是如以前那般善良的,嗬嗬…”
此刻“他”的臉上竟連半分病容都沒有了!隻見“他”緩緩起身走到門前將房門插緊,之後轉身走到放在牆角的臉盆旁邊,伸手在臉上一抹,竟拉下一張其薄如紙的人皮麵具來!
“他”舉著那麵具細看,輕聲笑道“這麵具製作得如此精巧,竟連哥哥也看不出我本來的麵目了!嘿嘿,不愧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能工巧匠‘巧手張’的驚世之作啊哈哈哈…”
說完“他”低頭望著麵前的臉盆,水麵上倒映出一張稍微扭曲變形的絕美麵孔,卻不是碧落是誰!
原來那日碧落將得自修乃庭祖孫二人手中的那些財寶運回影梅山莊以後,聽風搖說起了百裡星樞之事。她內心既想重回幽冥聖殿探明阿木蘇之死的真相,又心係百裡星樞,於是便將門中事務略作安排,之後便隻身離開了紫霄城趕往幽冥聖殿的方向。
她避開了官道,隻在山野中全力運功飛馳,不過十餘日便追上了百裡星樞和紅犼等人。她以為百裡星樞一定還是深恨著自己,因此便不敢直接前去相見。
她先是化裝成雪地裡快要凍僵的乞丐,之後又化裝成深夜上門的妓女,卻都沒能引起百裡星樞的注意。於是她便隻得再次化裝成了這次的落難少年,果然成功地引起了百裡星樞和烏頭的同情,順利地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此時麵對著這一銅盆清亮亮的溫水,她再也忍不住竟揭去了戴在臉上的人皮麵具,開始撩水清洗自己的俏臉。
洗完之後她一邊用毛巾輕輕擦拭一邊輕聲自語道“這見鬼的麵具雖然逼真,貼在臉上卻真的很不舒服,嗬嗬…還是自己原裝的麵皮來得舒服啊…哥哥,無論如何這次我定會死死地纏著你的,你休想擺脫我,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