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君殤!
六歲生日,一個沒有父皇祝福的生日,一個沒有母妃關懷的生日,一個沒有妃嬪奉承的生日,一個沒有朝臣巴結的生日。隻有乳母親手做的雞蛋麵以及這大好的春光與往年並無二致。一個身世不明的落魄皇子隻要吃得飽,穿得暖,有書讀就應該知道滿足,可是我還是感到有些孤獨。儘管侍琴已經將整個殿內都插上了春花,可還是沒有給寢殿帶來多少生氣。昔日母妃在時,最喜春花,常言我和父皇讓她的人生充滿陽光。如今,父皇移戀彆花,母妃花凋魂散,這滿屋的春花也就再沒有人懂得欣賞了。
我因生辰之故不用去上書房讀書,大哥和二哥卻是不得閒。因此,他們匆匆放下禮物就去了上書房。大哥送的是一本古籍,許是知道我近日喜歡讀書。二哥送的是上好的文房四寶,也算合我心意。往年我不曾如此落魄時,我這二皇兄沒個正形,送的生日禮物也都稀奇古怪,蟋蟀、剪子應有儘有。如今我落得這步田地,他待我倒不似往日苛刻,送的禮物也正常了起來。其餘的禮物,我竟是一件也沒收著,如此,我倒是要細想想兩位皇兄送的禮物到底是出於兄弟之誼還是同窗之情了。
到了午後,阿明前來看我,帶了盒他母親自製的糕點。我素來喜歡他母親的手藝,連日不怎麼樣的胃口也似好了許多,一連吃了好幾塊。阿明看著我,幾次欲言又止,終於在我吃下第五塊糕點時問出了口“你和往日倒是不怎麼一樣了,從前最愛鬨騰的你現在和我大哥一樣安靜,不過六歲的年紀,根本就看不出稚氣。兄弟,你以後是不是不會陪我掏鳥蛋,堆雪人了?”我衝他笑了笑,沒有應答,卻在心底暗暗回道“阿明,你又不是真的幼稚,我們以前可以沒心沒肺,現在,你可以,我卻不可以了。”
送走阿明,再無他人前來,這倒也好,落得個清淨。一直到晚上,用了晚膳,我按往日習慣拿起一本書翻閱。正讀到興起處,蠟燭突然熄滅,倒唬了我一大跳。“侍琴,侍畫,掌燈”我吩咐道,卻久久不見回應。正到我內心慌張,欲走出殿時,蠟燭突然亮起,黑暗的空間一下子亮堂起來,隻見我的書桌前赫然坐著一個人。此人白衣勝雪,和我父皇一般年紀,就連容貌也和父皇有些相似。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父皇,因為他雖然有著和父皇一樣的從容隨和,但他的身上是一種遊曆江湖的豁達,而我的父皇身上卻是統治天下的大氣。
“不請自來,你是何人?”我對他故作玄機的出場很是不滿。“我的好徒兒,你怎麼連師父都不認得了?”白衣人喝起了我放在桌上還未來得及喝的茶。“休得胡說,上書房數位師傅,我可不曾見過你。”我有些生氣,他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喝彆人的茶。“上書房的那些老頭麼?不過是會寫幾個字罷了,怎麼配做我徒兒的師父呢?話說回來,你的功課做得怎麼樣,讓為師看看還有沒有辦法救你。”白衣人一邊說著,一邊翻看書桌上的書。“上書房的師傅都是有名的學者,代表著國朝的文人風骨,你如此狂妄自大又好為人師,就請另覓高徒吧,我不適合做你的徒弟。”我沒好氣地說。
“哎呀,傻徒弟”白衣人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腦袋,“怎麼還生氣了?我這個師父可不是你現在認下的,那可是你母親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認下的。想當年,你母親為了拜師,可是給我燒了幾十天的飯,苦苦求了我多日,我才勉強同意的呢。你小子怎麼還這麼不識貨呢?”我對他過於誇大的言辭不屑一顧,卻對他很早就認識我母妃這件事來了興趣“若果真如你所說,我怎麼從來不曾聽我母親提起過你呢?”“沒有提起過我,不可能吧?”白衣人見我麵露狐疑之色,又繼續說道,“許是我這幾年遊曆江湖,音跡難覓,你這小子又一味貪玩任性,不值得好好培養的緣故吧。”雖然我知他說的是事實,但是聽到他說我“貪玩任性”時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似有察覺,摸了摸我的頭,又繼續補充道“不過,你近來表現良好,為師考察過,交由為師的手慢慢調教,雖未必能達到孔明之才,也足可以匡扶社稷,也算是給你母親的一個交代。你的母親雖然已經……但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放心,為師定會將一生所學都教於你。”
“你雖如此說,我卻不能全信。除非你將你和我母親如何相識的經過告訴我,否則我是斷不能認你為師的。”我很好奇我為何從來沒有聽母親說過她有這麼一位故人,所以定要他說得清楚明白。“果真要說?”“果真要說!”“不說,就不認師父?”“不說清楚,絕不拜師!”“好,那我便全部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