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兩晉南北朝!
南朝固然多災多難,北朝就固若金湯嗎,當然不是的,自從北魏分裂以來,北朝也並不比南朝平靜多少。
當然北周比北齊消停多了,畢竟宇文邕是個正常人。
即便如此,宇文邕和宇文護之間的君臣矛盾仍舊像定時炸彈一樣威脅著北周的發展。
早在559年8月15日,在立法司長崔猷的建議下,宇文毓開始改稱皇帝,宇文邕繼承皇位,當然也不再稱天王,但北周的複古政治製度並未因此改變,宇文泰的六官製仍照常施行,國務總理宇文護作為全國各軍區總司令長官,其他五部(內政部、教育部、國防部、司法部、農工部)都受他監管,中央任何決定都由他先行裁決,然後奏報。
宇文邕上位之後,對宇文護萬般恭敬,雖早已成年,仍事事聽從宇文護的安排,而宇文護也毫不客氣,以國家的實際領導人自居,君臣關係貌似十分和諧。
這種畸形關係的基礎不外乎有兩個,一方麵是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宇文邕騰不出手解決內部問題,另一方麵則是宇文邕的實力還不足夠強大,無力反抗強權。
於是問題隨之而來,當國家沒了那麼多內政和外交的危機,而宇文邕的皇權又得到充分磨礪,二人終究不能和諧共存。
其實有了兩個哥哥的前車之鑒,宇文邕行事頗多考量,加上他性格本就沉穩,這也是北周朝局沒有發生動蕩的重要原因。
宇文邕和宇文護都很珍惜他們之間達成的這種默契,為了維護它,可謂煞費苦心。
563年正月,梁公侯莫陳崇跟隨宇文邕前往原州視察工作,宇文邕因私事突然連夜趕回長安,朝中官員對此暗暗稱奇,侯莫陳崇對親信說“最近聽一些法師說晉公(宇文護)今年不利,皇上現在忽然半夜回軍,不外乎是公爵大禍臨頭了吧。”
這種看法在國內十分普遍,但因侯莫陳崇是國家元老,由他說出來,在社會上引起巨大反響,宇文邕恐怕會讓宇文護心生厭惡,甚至會鋌而走險,於是把所有高官叫到大德殿,當麵責備侯莫陳崇挑撥君臣關係,當晚就讓宇文護派將領包圍侯莫陳崇的住宅,逼他自殺,但安葬儀式按自然死亡處理。
2月27日,宇文邕特彆下詔強調“國務總理、晉國公,論親屬關係是我的堂兄,論職務位置是我的首席助理,從今開始,無論詔書文告,以及政府機關文書,都不可以直接寫他的名字。”
宇文護一再推辭,宇文邕下詔駁回,對宇文護的尊崇更勝從前。
宇文泰當年到關中投奔賀拔嶽,把晉陽的侄子宇文護一起接過去,但因前途未卜,所以把妹妹和宇文護的母親閻氏留在晉陽,後來與高歡分庭抗禮,高歡把她們發配到中山宮當女奴。
一晃幾十年過去,宇文護當權之後,一直不斷派間諜前往北齊尋找她們的蹤跡,經過上次大戰,高湛嚇破了膽,有心與北周和解,得知此事,便先把宇文泰的妹妹送回,答應稍後會護送宇文護的母親回國。
564年9月,宇文泰的妹妹也即宇文邕和宇文護的姑姑,從北齊安全抵達長安,並帶去了宇文護小時候穿的錦袍和閻氏的家書一封,信上如是說“我遇到千載難逢的良機,蒙大齊的恩德,憐惜我衰老,特開宏恩,允許我與你見麵,飛禽走獸生長在草木之間,母子還相依為命,我犯了什麼罪,竟與我兒分離,而今我又積了什麼德,有幸與我兒重逢!話到此處,悲喜交集,昏厥又複蘇,世界上任何東西如果尋找,都可以得到,母子分彆在兩個國家,又往何處尋找。假設你的官位高到王公,而你的母親以八十之年,流落千裡之外,隨時都會死亡,竟連一次短暫的相處都辦不到,天冷的時候得不到我兒供應的衣服,饑餓時得不到我兒供給的飲食,我兒雖享全世界最高的榮耀,對我有什麼意義。在今天之前,你不能事奉娘親,事情已經過去,不必再談,今天之後,我殘餘的生命,握在我兒之手,頭上有青天,腳下有黃土,中間有鬼神,不要以為鬼神無知,可以欺騙。”
宇文護接到書信,忍不住悲從中來,回信說“天下大亂,導致國土分裂,人民離散,我遠離娘親,算來已有35年,任何有氣息的動物,都知道母子之情,誰像薩保(宇文護的小名)如此不孝,天冷時不知娘親寒不寒,既不知娘親有沒有衣裳,更不知娘親能不能吃飽!好像可惜一直漂泊在天地之外,無法打聽到一絲消息,隻能懷揣怨恨苦痛終此一生,隻希望死後有知,在九泉之下再奉養娘親。想不到齊國解除禁網,賜下佳音,允許放回阿磨敦(母親)和四姑,剛聽到消息時,大聲歡呼,叩天謝地,無法自製,魂魄就要飛越關山。齊國這樣盛大的恩德,既然已經像春雨一樣降下,有家有國的領導人物,信義是最大根本,暗中計算,你們送娘親動身前來,當已確定時日,隻求早一天看到娘親的慈顏,便完成此生唯一心願。即令死人得以複生,枯骨得以再長肌肉,也沒有比此更大的恩惠,我縱有身負山嶽的力量,也難以承受齊國的大德。”
北齊接下來不斷讓讓閻氏寫信給宇文護,但並沒有立即把她送回的意思,宇文護不住寫信催促,高湛派禁宮侍從官徐世榮,乘政府驛馬車,攜帶宇文護的書信,前往詢問段韶的意見,段韶正在北方邊塞防備突厥入侵,對徐世榮說“周國反複無常,無信無義,從他們突然攻擊晉陽就可以證明,宇文護名義上是宰相,其實是一國之主,既然為了娘親的緣故,答應和解,卻連一個正式的使節都不肯派出,如果隻根據他們母子的私人信件,就送他娘回去,恐怕顯示我們軟弱,不如表麵答應,但要等和解成為事實時,再送她回去,並不算晚。”
徐世榮回京之後,高湛卻擔心觸怒了宇文護,有可能再度引發戰爭,最終還是拒絕了段韶的建議,立即把閻氏送她回去。
閻氏抵達北周後,全體官員表示慶祝,宇文邕更為此大赦天下,對閻氏的供應侍奉極儘豪華盛大,每逢四祭以及夏天的伏祭、冬天的臘祭,宇文邕都親率皇親國戚,向閻氏叩拜,像普通平民家中行禮一樣敬酒祝福。
突厥汗國聽說兩國準備和解,擔心他們合起來對付自己,所以立即從北齊的幽州撤退,回國集結各部落兵馬,派使節通知北周,打算像上次一樣突擊北齊,並於閏9月20日,率先攻擊幽州。
宇文護因為母親剛回來,本不打算用兵,但如果不答應,又怕突厥惱羞成怒,會招來邊患,無奈之下,隻好動員二十四軍、左右兩翼禁衛軍、秦隴巴蜀各地隸屬禁衛軍的地方部隊,以及已歸化的外籍兵團、羌部落、匈奴部落,共二十萬人,與突厥約定冬季即行出兵。
10月10日,宇文邕在皇家祖廟加授宇文護黃鉞,10月13日,又親自到沙苑慰勞出征大軍,宇文護正式開始東征,抵達潼關後,派柱國尉遲迥率精銳部隊十萬人當前鋒,直指洛陽,大將軍權景宣,率山南(荊州襄州)武裝部隊,攻擊懸瓠,少師楊標,攻擊軹關——三路大軍同時出動。
宇文護繼續進軍弘農,尉遲迥包圍洛陽,京畿衛戍總司令齊公宇文憲、同州州長達奚武、涇州軍區總司令王雄,一起駐守邙山。
楊標捍衛東方邊境二十餘年,屢次與北齊交戰,沒有一次不勝利,因此對北齊很輕視,此次攻擊軹關,單獨深入敵人國土,卻毫不戒備,被北齊的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婁睿突襲成功,慘敗之後投降。
權景宣這一路倒是很順暢,包圍懸瓠之後,北齊的豫州州長太原王高士良、永州州長蕭世怡,先後獻出城池投降,權景宣派開府郭彥鎮守豫州,謝徹鎮守永州,另把投降的官兵一千人送到長安。
尉遲迥率軍抵達洛陽,立即修築土山,挖掘地道,展開猛烈攻擊,但曆時一個月,竟未能攻克,宇文護讓各將領切斷河陽通往洛陽的道路,阻止北齊增援,然後把自己的主力投入,與尉遲迥合力攻打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