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微微瞪大了黑眼睛，沉默了數秒鐘。
“不要急著拒絕我。”庫瑪拉說道，“我發現你躺在一片瓦礫之中，失去意識，卻在低語，在說柏拉圖語，urogskar……”
她緊皺眉頭，依舊不說話。
“在你肩頭，在你心頭，承擔著千鈞重擔。”庫瑪拉的凝視著她的眼睛在窗外火光的映照下，發出一種深琥珀色的光彩，眼瞼和眼角周圍刻著一道道皺紋，兩鬢的銀絲隨著內戰的進行而愈加明顯，歲月給他憑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和你同樣年紀的蓋亞女孩們，還在享受人生，肆意揮霍著青春，你卻要戰鬥，扞衛權力，也扞衛自己的生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能同戰鬥，共進退。”
“這是你第幾次向女人求婚？”璿璣輕聲問道，這番直率讓庫瑪拉愣怔住。
“你和她們不一樣，我們是最高貴的柏拉圖貴族，因‘命運’，那不可琢磨的命運，而來到蓋亞，繼而相識……”
她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冷冷的笑意，在她身後舷窗外烈焰尚在遠方燃燒，整座城市在黃昏時血染天空下如煉獄一般。
“其實，我根本不信命。”她用宛如弦樂的悠揚嗓音溫柔地說道，“命運……你如那些虔誠信徒般的白虎騎士一樣是宿命論者嗎？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信命，那天晚上，傑特總管勸我逃亡泰坦星，可此時此刻，我仍在蓋亞戰鬥，隻要尚有一口氣，命運就掌握在自己手裡，不由彆人。”
庫瑪拉略有驚詫地望著她的眼睛，那雙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宛如靈魂的深潭，那麼清澈，就如清風般柔和的口氣卻說著最強硬的話。
璿璣決心安撫這位最高軍事統帥，伸出手撫摸他泛著銀光的深栗色頭發，溫柔，細膩，卻帶著距離，並不像情人。
“我也曾愛過，向往過婚姻，相信在那繁花之下的誓言……”她眼前浮現了夢幻般的場景，岡底斯山下那最美的戀曲，“第一次見到你，你的側臉讓我想起了他……你也愛過不是嗎？你提過龍子，說我有幾分像她，我們隻不過是一對寂寞的男女在過往的幻影裡虛妄地追尋，庫瑪拉，不用再重蹈覆轍了。我隻屬於我自己，不屬於任何男人，我不再執著於婚姻，甚至，不再執著於被愛。”
她把自己右手的黑色權戒展示給他，“我，蓋亞女皇，隻想踐行誓言，永不反悔的誓言。”
庫瑪拉怔立片刻，神情黯然。
“那我能做什麼呢？女皇。”他低聲說道，“為你。”
“做你最擅長的，去贏得勝利。”璿璣扭過頭，看著身後的宮廷隨從們，“安妮塔是蓋亞人，伊安沙是柏拉圖人，骷髏騎士是有柏拉圖血統的蓋亞人，我的軍隊裡有蓋亞人，還有柏拉圖人。我要建立的新秩序，必須讓兩個世界的人和諧共處，不再為爭奪水精礦流血犧牲。”
她的眼睛像是充滿了一種夢幻，輕輕地說道：“打敗湯普遜，統一蓋亞後，真正的新秩序會到來，真正的和平……”
在得到真相之後，她在心中暗暗發誓，不能再為維持天龍星人的矩陣而繼續漫長的戰爭了。
此時，“塞萊涅”從地平線上升起，月光透過舷窗直射艦而來，讓她整個人好像升起了一層微弱的光暈。
“蘇穆妮？”連侍立在遠處的安妮塔和伊安沙都大吃一驚。
這片光暈如同似真非真的火焰，帶著冷清的光輝讓她的輪廓都模糊了起來，如被星光和陰影同時包裹，不似擁有血肉之軀的凡人。
璿璣看到眼前的庫瑪拉眉頭緊鎖，滿臉狐疑，他輕聲地問道：“到底，你在地底遇到了什麼？為什麼你的臉會發光，就像會反射月光一樣。”
“我什麼都沒看到，那裡什麼都沒有。”
璿璣立即轉過頭，用胳膊擋住臉，邁著威嚴的步伐避走開了。
這場內戰，除了成為勝利者，她已無退路。
在千年光年之外的柏拉圖星上，蘇雅塔環最寒冷的季節終於過去。
漫長的冰霧開始消散，白晝的天光愈發明亮，沿著山穀與冰原流動，在空氣中折射出微藍的光。陽光照在一艘正在起飛的飛艇上，光滑的金屬外殼反射出耀眼的輝光，仿佛一支銀箭，刺破薄暮的雲層，消失在天際。
聽著巡查員飛艇遠去的低沉轟鳴，夜柔才從藏身處走出。她的身影不再纖細輕盈，孕育的胎兒令她的身體略顯笨拙。激素讓她的臉龐微微圓潤，金發高盤於頭頂，散發著一股溫柔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氣——每一次成功躲過巡查員，都是一次驚心動魄的冒險。她仍能感到心口的悸動未平，胸腔的熱血在寒氣中回蕩。
“你不用幫我，放著放著，我來搬。”卡爾基忙著搬動著各種物資的大箱子，動作依舊透出一股軍人的利索沉穩。
看著卡爾基，她又安心了很多，原本悲觀的她如今相信能一次次地騙過巡查員，把孩子降生在自己的懷裡親自撫養。
“啊！……”她請叫了一聲，輕輕把手放在微微鼓起的小腹上，臉上泛起紅暈，“寶寶好像動了……”
“真的嗎？”卡爾基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這麼快。”
他麵帶笑意，在長久遠離戰場之後，他臉上那股軍人肅殺緊張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淳樸而寧靜的氣，就如眼睛中隻有清澈的光彩。
夜柔伸出雙手擁抱了自己的丈夫，笑意盈盈，爐火在一旁燃燒，跳動的火苗籠罩著兩人的身影。
這就是一對男女最初最自然的生活嗎？
“到夏天孩子就要出世了，有人說，圖勒的夏天很短，但很美。”卡爾基輕聲細語，任由夜柔把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們要迎來第二個孩子了……
可是，總是有一種抽離，讓他能在遙遠的角度審視這段關係。
“咚咚！”
窗戶上發出一陣強硬的聲響，好似有人在敲打，卡爾基迅速放開夜柔，走到窗戶處查看情況。
正在此時，木門被乍然猛地推開，好似沒有上鎖一樣輕易，發出了一陣轟響聲。
“啊哈！我說，我看到了誰？”一身藍黑色製服的瓦恩站在一台開門的機器人的後方，得意洋洋地大聲說道，“夫人，我可終於見到你了，想一睹‘輕武器研究所之花’的芳容，可真難呐！”
夜柔站在原地，臉色煞白，完全被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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