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暮然回首燈火闌珊處!
劉裘禎娘家在龍口鎮的一個叫山洪村的地方。她還不到十歲的時候,與她感情最親近的四姐劉淑禎就嫁人了,當時她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四姐嫁到汪家洲,離娘家四十裡地左右,離度家洲不遠,隻隔了十來裡地。劉淑禎的丈夫名叫汪重泰,在家裡排行老二,他身高一米八往上,濃眉大眼,五官端正,脾氣非常直硬,從不服軟。他家住的是一棟老三房的祖宅,三間主房,分彆住著大哥、三弟、和一個堂哥的各自家眷,他跟劉淑禎就住在房子後麵那間最小的倒廂房裡麵。這間房子放著一張窄小的床,一個四方形的小台幾,還有一把竹椅子,四麵就直接挨著牆、窗戶跟門了。
她們結婚以後幾年內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分彆取名長蘭、小蘭、幼蘭。幼蘭隻有三歲,大眼睛,像桃子一樣圓嫩的臉,看上去水汪汪的可愛極了!汪重泰母親已經因病去世多年,父親健在,名叫汪常勝。他非常重男輕女,很不喜歡女兒,所以平時特彆不待見劉淑禎,無論二兒子夫妻平時多忙,多辛苦,他從來不給她帶孩子,隻給另外兩個兒子帶小孩,因為他們都給他生了孫子。
農村合作社每天每個人都要出工,按積分換糧食,不出工就分不到口糧。劉淑禎每天都要從早忙到晚,她每次一生完小孩就馬上下地乾活,身體虛弱,加上又過度勞累,小孩個個都不夠奶水喝,沒辦法隻能給她們吃米糊將養著。她們夫妻倆到底忙到什麼程度呢?忙到每天隻有晚上才有時間做一頓飯來吃,小孩經常請隔壁左右那些帶孫子的老奶奶幫忙照看一下,今天拜托這一家,明天拜托那一家,日子過得堪是艱辛。
因為他們的房間實在是太小了,床也特彆窄,所以平時隻能將兩個大女兒放在閣樓上跟爺爺一起睡。這天晚上,祖孫三人睡在狹窄的閣樓上,剛剛快睡著的時候,牆縫裡又傳來一些隱隱約約的聲音,……這些聲音聽上去像是紡車在紡紗。大姐長蘭一聽到聲音就問“爺爺,你聽,是什麼聲?”
爺爺回答“哪有什麼聲音?”
過了一會兒,妹妹小蘭又說“爺爺,是有聲音的,你仔細聽聽!”
爺爺又說“沒有聲音,就算是有也可能是老鼠亂竄的聲音而已,快點睡覺吧!”
其實,這已經不是她們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了,她們晚上經常聽到這種聲音,都是在大家剛剛快睡著時候,而且有時候睡著了還有感覺,就像聲音是在床邊發出來的一樣!爺爺卻每次都說他沒有聽到這些聲音。
有一天,汪重泰正在廚房後麵的小水塘邊上洗菜,他抬頭望了一眼,就發現屋頂上有一條大蟒蛇,嚇了他一跳!隻見那條蛇爬得很快,連那麼大的瓦片都在它的肚子下麵發出互相碰撞的聲音。於是汪重泰馬上衝進屋裡去,拿來一把楊叉,楊叉兩頭是鐵做的,像牛的角一樣有點彎,又尖尖的很趁手。汪重泰眼疾手快,力氣又大,對準那條大蛇一頓猛打,幾下子就把那條蛇給收拾了。可是沒過多久,汪重泰就生了一場大病,一連臥榻半月有餘,好不容易他的病治好了,可以下地乾活了,劉淑禎又生病了。等劉淑禎的病好不容易治愈安妥,三女兒幼蘭又生病了,總之,家裡一下子就不太平了。幼蘭的病,說也奇怪,她總說鼻子痛,眼睛痛,痛的哇哇直叫。可是劉淑禎跟汪重泰夫妻二人帶她去看醫生,去了幾個醫院,又看了土醫生,就是看不出來到底生的是什麼病。她小小的人兒一天比一天消瘦,人也越來越沒有精神,還總是哭鬨,一個月不到瘦得像紙片人一樣的居然就可憐的死了。臨死之前她鼻子已經塌陷,眼睛也看不見東西,話都說不出來了,醫生們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例。幼蘭死後,劉淑禎在家整日以淚洗麵,她怎麼也不願接受幼小的女兒就這麼走了的事實,再也見不到抱不到可愛的女兒了,她哭的心都快碎了!這時候,村裡的一些老人就說“屋頂上發現的那條蛇可能是家蛇,打不得的,打死了會家宅不寧的。”隻可惜已經晚了,小幼蘭已經一個人躺在冰涼的陰地下麵了。
幼蘭死了以後,家裡算是安寧了一段時間,可是好景不長。這天劉淑禎在隊裡搓棉花種子,棉花種子種之前要倒入農藥,然後用手使勁的把藥搓在表麵,這樣的棉花存活率比較高。誰知她搓著搓著就開始頭暈眼花,甚是難受,不一會兒就直接一頭栽倒在地了。一起乾活的人都嚇壞了,趕緊把她抬到醫院,醫生一檢查就說“是農藥中毒需要馬上洗胃。”然後劉淑禎就在醫院痛苦的灌水洗胃,後麵住了整整一個月才出院的。這一個月沒出工,也沒有口糧領,每天就是汪重泰領一碗白米飯回來,用野菜一起煮,每個人勻一點分著吃,天天肚子都餓得一根針都能穿得過。不用說,出院的時候她又瘦了一大圈。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又要天天下地乾活。一大早天還沒完全亮,劉淑珍就扛著鋤頭,跟著人們一起去棉花地裡鋤草。草長的特彆茂盛,有些長的比棉花苗還長,都已經過人們的膝蓋了。她的手不停的忙活著,還要很小心,不能碰到棉花苗,否則鋤頭很鋒利一下子沒注意棉花苗就會被鏟斷了,那就麻煩了!劉淑珍突然覺得小腿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然後就倒地尖叫……其它人都趕忙過來看,見她說腿上被咬了,連忙把她的褲腿卷起來。幾顆帶血的牙印,深紫色,而且已經腫起來了,看樣子她應該是被毒舌咬了。這些人又馬上把她送到醫院,這時候劉淑禎痛的直打滾,還不停的哭叫著,看上去非常痛苦。醫生忙給她解毒敷藥,這次她一連在家裡又躺了十來天,總算是沒那麼疼了,她就又一瘸一跛的下地乾活了。有時候人倒起黴來真的是連喝口水都會被嗆到!沒過多久她居然又被蛇給咬了,這次又痛的跟上次一樣直打滾,她這樣接二連三的厄運連連,著實是太可憐了!
腿上的傷口總算是痊愈了。不久以後,劉淑禎又懷孕了,她娘家的母親就覺得女兒實在是可憐,想讓妹妹劉裘禎去她家幫她帶小孩,做飯,洗洗衣服什麼的,好減輕她的負擔。劉裘禎一開始不願意離開母親,不想去那裡呆太久,就說不想去。
母親就哭著說“你去幫一下你姐姐吧!她小女兒沒有了,又一連被蛇咬了兩次,身體受傷,心裡受痛,她現在就跟受難一樣。現在又懷有身孕,可能是個兒子,得小心些才能保得住。你們兩個從小感情好,你去了即能安慰她,又能幫到她,還能順便看看她們家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回來好告訴我們。”
劉裘禎馬上就心軟了,她還是心疼姐姐的,便羞著說“去可以,但是我連一條像樣的能穿得出門的褲子都沒有,怎麼去,丟死人了。”
母親恍然大悟的說“隻要你肯去,我這就去扯布給你做一條新褲子。”
於是第三天,一條深藍色的新褲子就放在劉裘禎的手上了。褲子穿起來大了一點,不過她非常喜歡,她覺得這條褲子實在是太好看了,她都有點舍不得穿了。
劉裘禎去汪家洲給姐姐帶小孩了,隔一段時間她就回家一趟,每次都是抄小路步行,一走就是大半天。她去到姐姐家才知道,姐姐的生活實在是太艱苦了。每天從早晨出門去乾活,彆人中午都回家吃飯,她回到家還要洗衣服,喂小孩,乾彆的……自己一口吃的都沒有,衝鋒號一吹,她又馬不停蹄的出門乾活去了,一直到天黑才回來做一頓簡單的飯吃。一年四季,無論刮風下雪都有乾不完的活。種棉花、除草、摘棉花、曬棉花、插秧、拔草,割稻穀,打稻穀,曬稻穀……冬天田地裡活乾完了,就要挖溝渠,挑淤泥,修路……而且活如果沒乾好,或者沒有完成分給你的任務,那就是吃不完兜著走了!這時候的妹妹覺得姐姐這日子過得就跟煎熬一樣!
劉裘禎來了以後,姐姐跟姐夫就帶著大女兒下“湖”(很遠的地方,是開荒出來的土地)去割稻穀,一去就是十來天。她就留在家幫姐姐帶小女兒看房子,這樣日子稍微比之前好一點了。
劉淑禎終於開始被老天眷顧了,生了個兒子,生兒子的時候,她用所剩無幾的力氣大哭了一場。她家公彆提有多高興了,就稍微對她好了一點,有空就願意幫忙帶帶孫子。
之前說過,他們家這棟老房子裡的三間主房,分彆住著汪重泰的其它幾個兄弟。奇怪的是,後來每家都出了一個腿帶殘疾的人。他大哥汪重陽的一條腿不小心意外摔成了瘸子;堂哥的兒子後來得了小兒麻痹症,是個跛子;住過另一間主房的三弟後來有一個孫子,一出生腳就是個畸形。一直到多年以後分了家,準備把老房子拆了重新各自建新房的時候,才在一條牆縫裡,發現了一個用紙剪的紡車。原來呀,不知道是哪個險惡的泥瓦匠在起這棟房子的時候,做了手腳,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厭勝之術”,難怪他們家這棟房子裡的人都不太平,不是這個災,就是那個難的。後來他們再起房子的時候就特彆小心留意,真的就在老三家,準備起的新房子牆縫裡又發現了一個紙剪的紡車。原來現在幫他們家起房子的這個泥瓦匠,多年前曾經拜過一個師傅,正是死去的另一個老泥瓦匠,大家才覺得肯定事有蹊蹺!
原來蓋那棟老房子的時候,汪重泰的爺爺還很年輕,他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那天他看到那個老泥瓦匠坐在一旁抽煙,彆人都在乾活,他就衝過去罵“”你個老不死的東西,整天淨躲在這裡偷懶不乾活,要是以後還敢這樣的話,我就要扣你工錢,乾脆一分錢都不給你了,看你以後還偷不偷懶。”這個老泥瓦匠當時被罵的臉色大變,不過他什麼都沒說,把煙一甩,就回去繼續砌牆了。
自古這一帶就有老人經常說“建房子的時候不要得罪泥瓦匠,修橋的時候不要過去看熱鬨。”這裡說的修橋的就更慘了,如果經過正在修橋的地方,被哪個心術不正的泥瓦匠“照了像”,也就是看了一眼,回家後就可能直接倒地不起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也無從考證,老人們就一代一代把話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