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讖言沒有實現,大清依然穩如泰山,甚至還在數十年之後徹底覆滅了準噶爾。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朝鮮內部對於驅逐清政府的希望逐漸破滅,到李祘登位之後,乾脆就不宣傳這些事情了,任由民間自己懷念,政治層麵已經決定完全跟隨清朝了。
隻是現在,在這個時刻,驅逐韃虜再造中華的口號被喊了出來,喊出這個口號的,是蘭芳共和國,而這個蘭芳共和國,是一個叫趙學寧的漢人建立起來的政權。
蘭芳共和國與朝鮮之間是有貿易往來的,雙方之間有糧食貿易和香料貿易,朝鮮官員對於蘭芳共和國並不陌生,甚至對於蘭芳共和國的一些事情都比較清楚。
所以對於這個漢人建立的海外國度,朝鮮懷有一定的好感和興趣。
但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漢人建立的政權居然真的敢於北伐,喊出了那麼激動人心的口號,甚至於還取得了比較大的戰果,逼得帶清都要征召朝鮮的火槍手和炮手助戰了。
根據朝鮮商人們傳回來的消息,在他們返程的時候,廣東廣西和福建三省已經在蘭芳的控製之下了,清軍在三省慘敗。
大清名將福康安和海蘭察被殺死,全軍覆沒,名臣李侍堯等被俘獲、殺死,大量清朝官員被處決,大量漢民割掉了辮子,重新開始蓄發。
蘭芳海軍犀利,火力強悍,清軍水師不能敵,所以作戰處處受限,敗得很快,前後一個月的功夫,三省就已經失陷了。
之後的戰局狀況大家還不是很清楚,朝鮮王朝已經派人前往廣州福建一帶打探消息,不過這種情況的發生已經確切的影響到了朝鮮王朝的對外政策。
對於要不要出兵幫助帶清作戰的爭論,從【驅逐韃虜再造中華】這句口號傳入朝鮮開始,就已經出現了。
儘管李祘本人具有較強的政治能力,且已經清除了全部的政治敵手,掌控了全部的權力,所以他本人流露出的學習清朝、軟化立場的態度也影響了朝鮮朝政的走向。
可是百年來深厚的社會思潮傳統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主張學習清朝、跟隨清朝腳步的北學派無論是在學術範圍還是在政治範圍,在朝鮮內部都屬於邊緣分子,哪怕有李祘在某種意義上的扶持,也無法與傳統學派、政治勢力對抗。
朝鮮人壓根兒就沒有真心實意接納帶清做自己的宗主,這是現實。
所以一聽有漢人政權要驅逐滿清政權了,朝鮮朝廷內部的那些受小中華思想浸染多年的官員們、學者們集體**了。
他們雙眼放光的衝進王宮,強烈要求李祘不能派兵追隨清朝作戰,而應該和蘭芳打配合,驅逐滿清朝廷,恢複中華正統。
從情感上來說,尊奉一個漢人正統王朝為宗主,李祘也挺向往,他也不是很喜歡對一群“蠻夷”稱臣,但是問題在於,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講道理就能解決的,那是要看拳頭大小的。
隻要拳頭大,蠻夷也能說自己是正統。
如果拳頭不夠硬,正統也要被蠻夷看作蠻夷。
所以彆的不說,蘭芳目前體現出來的態勢和清帝國之間還是有比較大的差距,他們隻攻略成功了三個省,還不能算作成功對清帝國造成了致命威脅。
對於這一點,當年三藩之亂是有過先例的。
三藩之亂,吳三桂等人的勢力幾乎恢複了半壁山河,但最後還是被帶清推回去了,複國的願望成為了鏡花水月。
所以哪怕蘭芳真的達到了和帶清劃江而治的階段,李祘感覺都不能太樂觀,必須要考慮到吳三桂的例子,必須要小心謹慎的麵對這場重要的戰爭。
誰都不敢保證實力強大的帶清就真的能被起自南洋的小國蘭芳推翻,老大帝國的威懾力還是很足的,在整個藩屬體係內,老大帝國都是威嚴滿滿、麵子滿滿。
誰敢說蘭芳就能推翻清政府呢?
沒人敢說。
就靠著一句【驅逐韃虜再造中華】,就能解決掉滿清朝廷了?
不行,還是要看拳頭。
拳頭不夠大,嗓門再響也沒有用。
所以麵對臣子們和學者們的呼籲和建議,李祘沒有答應,而是謹慎的和一些地位比較高的大臣、如鄭民始、徐命善、沈煥之、金鐘秀等人談論這件事情。
對於這件事情,朝鮮朝廷內部也分作兩派進行討論。
徐命善與鄭民始為代表的“時派”政治勢力比較讚同李祘的看法,即蘭芳雖然在某種意義上象征了中華正統勢力,但是天下大勢並不單單看名義,更看實際的力量對比。
如果因為中華正統的緣故而忽略了軍事力量的對比,從而惹怒了清帝,很難說不會遭到清帝**事力量的打擊,屆時朝野紛亂、百姓受苦,難道不是他們這些決策者的過錯嗎?
而以金鐘秀、沈煥之為代表的“僻派”政治勢力則堅決反對李祘的想法,堅決反對出兵支持清政府,認為朝鮮是中華正統的藩屬國,是小中華,而不是蠻夷之輩的藩屬國。
之前限於中原沒有英雄的原因,被迫臣服清帝國,這是權宜之計,而不是真心實意的臣服。
所以朝鮮才沒有去發,沒有留那難看到了極點的金錢鼠尾,而是保留了作為中華正統象征的冠服。
如果出兵幫助清政府去對付蘭芳軍隊,就等於是在幫助蠻夷絞殺正統,親手扼殺了正統恢複中華的可能性,如果先王知道了,又會怎麼看待當今國王呢?
他們堅決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一時期的朝鮮,“時派”和“僻派”之間產生了相互之間的對立,形成黨爭局麵。
但是因為李祘自己比較有手腕,所以兩派相爭的局勢比較和緩,一如乾隆時期的清帝國,黨爭被更高的權力壓製住,不能大行其道。
所謂“時派”,指的是善於靈活變通、比較順應君主心意的一派。
所謂“僻派”,指的是順應天道、天理、聖人道理的一派,不怎麼遵循君主的心意。
李祘的親信基本上都是“時派”官員,他本人也是靠著“時派”的親信們扶持才登上王位,但是對於“時派”和“僻派”之間的鬥爭,他是樂見其成的。
畢竟兩虎相爭,才有他這個裁判運作權力的空間,要是大家都一團和氣,他這個國王還怎麼唯我獨尊呢?
所以在日常的政治生活中,李祘並沒有很明顯的偏向任何一派,而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權術手腕來控製朝政,使得自己的地位和權力都得到了鞏固。
但是在這一次是否出兵的這個關鍵議題上,李祘遊走於兩派之間的空隙幾乎被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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