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灼喉的白酒能刺激他的痛覺,讓他一點點感受已經麻木的心痛。
或許,就這樣刺破了他的心房,讓他大哭一場呢?
你說是不是呀?奶奶?
奶奶!
朦朧的眼,看見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奶奶。
奶奶笑著,眉頭卻有點皺,他知道這個表情,奶奶在輕輕埋怨他怎麼喝那麼多酒。
“這不是想你嗎?”
他說著,伸手一握。
手裡什麼也沒有。
他笑了。
哭著笑了。
這奶奶是假的,幻覺,是他想象出來的。
竟然那麼想念奶奶,都想出幻覺了!
但就算是幻覺又如何?就想奶奶了,怎麼樣?
“奶……”
他哽咽。
淚水不受控製地流了滿麵。
“我還沒好好地跟你道彆啊!”
他說不出來,隻能在腦袋裡不斷重複這句話,希望奶奶能聽到。
喪禮上,他是跟奶奶道彆最多次的人。
他參與了所有的儀式,安慰了所有親戚,還會帶著自己的侄子來到奶奶的棺木邊說:
“奶奶,你的曾孫來看你了。他很乖,沒有哭。我們會照顧好他,讓他好好長大,你不要擔心……”
可一次一次的道彆都是為著其他人,都是在替那些哭泣不已的親戚們向奶奶道彆。
沒有一次,沒有一次!沒有一次是他自己向奶奶道彆。
被壓實的悲傷,被硬撐的保護殼,全都把他的心意深深地藏進心裡。他不曾流露出來過。
一場喪禮那麼多次的告彆式,他都沒法打開自己的悲傷,跟奶奶好好地道彆一次。
喪禮,不止是為了死者而辦,也是為了讓生者還有最後一次道彆、治愈自己的機會。
他明明人在現場,卻完美錯過。
“奶奶!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會好好活著,我會記住你說的話活著……我會照顧好爸爸媽媽,我會結婚生小孩,然後告訴孩子自己的曾祖母……”
他還是說不出話,隻能看著眼前的幻影在腦袋中重複著毫無組織的言語。
每一句話,都會勾起一幕他與奶奶的過去。
每一滴淚,都是正在道彆的過去。
打濕了整張桌子,也打亂了腦中的所有回憶。
直到每一個記憶片段都回味了一次,他再也想不出能向奶奶道彆些什麼,才伏案大哭,把喪禮中宣泄不了的悲傷,一口氣全部哭出來。
其他客人走了,燒魚攤打烊了,伊乾也回到仙界了,他仍然趴在桌子上,後背輕微起伏。
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最後一縷心塵從他的身上飄起,化為一個慈祥老奶奶,輕輕地撫摸了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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