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嘩啦啦的河水流淌聲,還算寬敞的船艙內便隻有爐火上架著的大號搪瓷缸裡發出的咕嘟嘟的響水聲。
與黃品一起進入歇息的船艙內就一直默不作聲的任囂,依舊沒有開口催促。
並且接了短兵的活計,端起搪瓷缸衝了兩碗荼湯。
一碗放到黃品跟前,一碗自己端起邊吹邊吸溜起來。
但是端起碗的手好似受到大船搖晃的影響在一直在微微發抖,證明任囂的內心遠不是麵上這樣平靜。
不到一年的時間,眼前這個年歲與他孫輩一般大的年輕主將,用一樁樁一件件的行事與謀劃,讓他徹底摒棄掉自認為在年歲上的種種優勢。
常理的年歲等同於經驗,等同於處事老練,等同於深謀遠慮並不適用於這個年輕的身上。
甚至在有些時候或者是某些事情上,反而是任囂感覺他自己才是那個小輩。
而隨著與黃品的接觸時間越久,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越來越多的行事讓他看不懂,也愈發猜不透這個年輕人心思的同時,也伴隨著意想不到的結果。
這些結果又無一例外都是對嶺南、乃至於對大秦有利。
仿佛世間所有的難事在這個年輕人麵前都是那麼微不足道。
三言兩語或是嘻嘻哈哈間,便將難事所帶來的煩擾驅的乾乾淨淨。
可就是這樣的人,在斷定沒有染病的狀況下,不但居然也會有臉色差到如同害病了一般的時候,嘴上更是起滿了燎泡。
難道是天要塌了,亦或是地要陷了?!
可任囂覺得即便真是這樣,黃品也會有應對的辦法,根本不至於如此。
所以,任囂想不出黃品到底是想到了什麼才會如此。
或者更準確一些來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能讓黃品如此擔憂如此上火。
麵對這種未知,讓任囂心中有著巨大謎團的同時,也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
他很想將謎團解開,也想將恐懼從心頭驅走。
但他了解黃品的性子。
黃品不想說的時候,他什麼都問不出。
就算是強迫著說了,誠心不想讓他知道,他也聽不懂說得都是什麼。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著黃品主動與他說。
而這一等,便從午間等到了傍晚。
直到天邊的最後一抹夕陽從船艙的窗口消失,一直沉默枯坐的黃品才發出了沙啞的聲音,“明知道你年歲大了不該讓你跟著憂心上火,卻還是讓你等了這麼久。”
硬擠出一絲笑容,黃品歎息一聲,繼續道:“可有些事情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而且也陷在迷茫當中,想說也說不明白。
實在是抱歉。”
任囂沒急著應聲,先拍了拍不知道喝了多少荼湯而圓鼓鼓的肚皮,又長長吐了一口氣,才咧咧嘴道:“你的擔心一點沒錯,你再不吭聲,怕是老夫的嘴上都要跟著起泡。”
說了句並不好笑的笑話,任囂斂了斂神色,沉聲道:“你能開口,可是不再迷茫了?!”
黃品用力點點頭,“其實用迷茫並不準確,該是反複衡量終是下了決斷。”
“哦?”
這個回答讓任囂更疑惑,不過黃品已經開口,隻要等著聽就好。
輕咦了一聲後,任囂對黃品一挑眉,用詢問的語氣道:“決斷?!”
“嗯,決斷。”
乾脆利落的回答了任囂,黃品深呼吸了一口氣,將目光順著窗口眺望遠處,無比堅定道:“逆行者我做定了,更不會在瞻前顧後。”
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任囂,黃品再次笑了笑,語氣平淡道:“敢阻我者,死。
亦或是,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一天不會讓這方天地換了國號!”
聽了黃品語氣雖然平淡,可說得卻是讓人不寒而栗而又一頭霧水的話,任囂先是身體輕輕抖了一下,隨後嘬著牙花子道:“沒人懷疑你膽子大,更沒人懷疑你對大秦不忠。
可你這說著說著就扯到要亡國上,是不是有些過了。
再者,就你那滿身的心思,誰能算計的過你,死的隻能是你的敵手。”
頓了頓,任囂重新給黃品倒了碗荼湯,臉色恢複了平靜繼續道:“把話說明白些,雲裡霧裡的老夫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