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讓篁嶺關的這些人跟著自己,在某一個地方定居,朝廷是不會願意的。
如此大的人口基數,會把當地的官員商吏都影響,變成下一個不受朝廷掌控的篁嶺關。
“我不讓你出京城,其實不止是為了我們,更是為你的性命安危著想……你若留在侯府,肯定不會有那麼多的瑣事發生。”
楊纖凝聽到這裡,心中大為感動。
原先她還對許清的許多安排有些不滿,覺得對方是因為一己私欲將其留下,不顧篁嶺關百姓們的死活。
但現在聽了對方的解釋,發現眼前的情況的確如其所說的一樣,如果自己執意出去,帶著篁嶺關的百姓們在某一處定居,一定會招來朝廷的百般阻擾。
楊家軍的番號都被打沒了,餘下的部將和士兵都歸田卸甲,散在了流民裡。
自己早沒了和朝廷對峙的班底和手牌。
“但把他們趕到城外,也不是長久之計……這世上有哪處地方能讓他們安身?他們又怎會心甘情願的過去呢?”
麵對楊纖凝的困惑,許清繼續揮動扇子,笑著說道:“山人自有妙計。”
……
京城,城外某處。
“天殺的狗官!狗屁廣平侯!欺男霸女,不可一世!”
“他奶奶個腿的!老子在關外殺敵的時候,都沒在這京城這麼憋屈過!”
“……”
一輛輛牛車停在城外的空地上,上麵裝滿了五花大綁的篁嶺關的流民,大多都是進京鬨事,要求帶回楊將軍的人。
除此之外,更有無數衣衫襤褸,麵色蠟黃的流民站在附近,三三兩兩依偎在一起,望向這些麵無表情,神色嚴峻的官兵。
原本以為去京城裡鬨事的人多些,就能把楊將軍帶回來。
可現實卻給了無數人當頭一棒,讓他們覺得前路希望渺茫,自己等人是被朝廷欺壓,作弄的下等賤民。
當牛車在這裡停穩,推送護衛的城衛和衙役們離開此處回了城,周圍的流民馬上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幫他們鬆了綁。
實在受氣不過的其中一人高聲大喊道:“我們和楊將軍保家衛國這麼多年,怎會迎來這麼窩囊的待遇!不如,我們……”
這句話如同放進乾柴裡的火星,瞬間燃起了熊熊烈火。
但澆滅這場大火的水,也是有著資深經曆的老兵。
“說你奶奶個蹦褲襠話,真當那城頭八百個弩機是擺著好看嗎?”
大多人被這句話唬的麵色怪異,卻又不敢反駁。
自遼軍攻破篁嶺關後,京城的城防就一直在加固,不僅在城頭抹了潤滑凝固的柏油,還將城頭擺滿了弩車,行爐,檑具。
雖未在遼軍的對戰中派上用場,但收拾他們這些老弱病殘還是不成問題的。
而且站在此處,就能遠遠眺望到城牆上的諸多器械。
“我們要真鬨了事,才是把將軍往火坑上推。屆時,將軍肯定會被當作叛軍首領,吊在城門上示眾。”
一名穿著草鞋,麵部線條還算分明的中年男子推開身前的眾人,攀爬上了一輛牛車,站在那兒向大夥抱了抱拳。
“小人是篁嶺軍第七旗的兵,姓黎。”
不少人都知道黎叔的名號,知道這家夥早在二十年前,就從兩軍交戰的死人堆裡活了下來。
往後待在第七旗裡帶一些娃娃兵,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兵,在篁嶺關有不小的知名度。
“各位要是信得過黎某人,就聽我多言幾句。”
眼下的篁嶺關流民已走投無路,聽到有人提議,都豎起了耳朵。
“我聽說,楊將軍為了保住我們,與廣平侯那廝做了交易,得到了廣平封地的使用權。先前我南下的時候,對廣平有不少的了解,聽說那兒因為有當地土族的襲擾,已經變成了荒涼之地,少有人住。廣平侯在受封之後,一直把這地方交給戶部打理。”
黎叔發言,讓眾人麵麵相覷,不敢置信。
“原來,楊將軍待在廣平侯府裡,還是為了我們。”
當然,也有人對這地方表達出了不滿。
“可廣平離京城相距甚遠,單單是過去就要耗費一個月的時間,而且……那些土族會歡迎我們這些外來者嗎?”
一名抱著嬰孩的母親,一邊喂奶一邊憂心說道:“對呀,我家孩子今年才三歲,已經顛簸了太久,趕了不少的路。”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在於……”
人群中的一人看著黎叔,忍不住質問道:“黎叔你這消息保真嗎?若出處不明,靠不住的話……我們這麼多人白跑一遭還惹人嫌。”
很明顯,黎叔的權威和聲望影響不了這些流民,大家夥雖然有人讚同黎叔的提議,但也有人反對漫長的旅程。
更多人的選擇觀望,不知該作何選擇。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道清脆的少女音色從人群中響起。
“當然保真,這消息是我告訴黎叔的。”
黎叔看到正主出現,跳下牛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三小姐好。”
楊家三小姐的名頭可不比兩位姐姐小,單單是小時候惹禍闖事的本領就堪稱一絕,幾乎每家每戶都見過這位小家夥在門口玩鬨嬉戲。
那時候的篁嶺關百姓,還會有不少人家拿出自己的吃食,招呼這位三小姐進屋裡吃飯,或是吃些果點。
眾人基本都用寵溺的眼神望向這位三小姐,齊聲向她問好。
“廣平確實是姐姐和那廣平侯商議,換來的地兒……大夥也知道,唯有廣平那地界屬於朝廷和戶部管不著的地方,姐姐已迫使那廣平侯答應,當地的衙縣太守,都可以由我們自己人擔任,不用再受人擺布。”
聽了三小姐的話,篁嶺關眾人的心算是安到了底。
三小姐嘴裡得出來的消息,肯定屬實,若那廣平侯真能做出如此大的讓步,大家也能在那兒過上安穩日子。
很多人不想和篁嶺關的鄉親們分居,就是怕在當地被視作外人,受那些當官的欺負。
先前篁嶺關的人很少外出經商,就因為大多百姓將他們看做皮糙肉厚,不講禮儀規矩,乾淨衛生的北人。
“而且,姐姐與我私下知會過,說她現在雖是名義上的二房,但也可以借著這層關係,在那廣平侯視察自己封地的時候同行。”
聽到這兒,很多人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和意思。
楊將軍的話,豈不是在說自己可以借著這個名頭和機會,來廣平與眾人相會嗎?
至此,眾人心裡的疑問被解決,最後的擔憂也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