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沒,沒什麼。”李常嘉說到一半停下了,搖了搖頭,垂眉看手裡的杯子。
何麗真說“不早了,我要走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常嘉馬上抬頭,說“好,我送你。”
何麗真回到家,自己開火做飯。看著淡淡的火焰,何麗真在心裡算了算。
一周了。
從上次聚餐,到現在,已經有一周了。
吳嶽明和萬昆都沒有再來學校,何麗真旁敲側擊地問過胡飛,胡飛說如果再聯係不了他,這次學校可能要開除他們兩個了。
開除……
何麗真從小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上學工作,念書十幾年從來沒有逃過一次課,掛過一次科,所以開除這個詞一直離她很遙遠。
學校開除萬昆,他以後怎麼辦,他會做什麼?
何麗真的人生軌道從來都是筆直筆直的,可能跑得比彆人慢點,但是方向從未出過錯。她沒有想過,如果偏離了方向,接下來會如何。
何麗真有些迷茫,她轉過頭,看著旁邊的那個單人沙發,鍋裡的水咕嘟咕嘟地響著,冒著白氣。何麗真看得久了,仿佛那上麵真的坐了一個人,吊兒郎當地敞著胳膊,岔開腿,歪著腦袋看著她笑。
何麗真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她拿出一袋掛麵,下到鍋裡,等待的時候,她思索了一陣子。外麵夕陽漫天,正是開火做飯的時候,院子裡難得清靜,沒有大媽大嬸聊天的聲音。隻有偶爾兩個小孩子,在外麵打打鬨鬨。
何麗真終於下定決心,她關了火,從包裡拿出手機,給萬昆打了一個電話。
手機一聲一聲地響著,何麗真本來平穩的一顆心莫名跟著緊張起來。
在她以為電話即將斷了的時候,對麵終於接了電話。
萬昆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情緒。
“喂?”
何麗真走到桌邊,“萬昆?”
“嗯。”
何麗真從電話裡聽見了風聲,區彆於萬昆的呼吸,風吹得又快又勁。
“有事麼?”何麗真許久不說話,萬昆開口了。
何麗真回過神,說“你在哪呢?”
問完這句話,何麗真才恍然想起,最後的一次見麵。撕破了臉皮,捅漏了窗紙,好像她再也沒有立場詢問什麼。
萬昆似乎也是這麼認為的,他淡淡地說“我在哪,跟你有什麼關係?”
何麗真低下頭,沒有說話,她腦海茫茫一片,偶爾思索著是不是要掛斷電話——在他開始鄙棄羞辱她之前掛斷電話。
可萬昆又開口了。
“你在乎我在什麼地方麼?”說完,他不等何麗真回答,接著說,“你不在乎。”電話裡的風聲越來越大,幾乎掩蓋了他的話語,“沒人在乎……”
“萬昆……”何麗真握緊手機,說“你回來學校吧,我會幫你跟胡老師說情,你要是再不回來這次真的要——”
“滾。”
何麗真一怔,“什麼?”
“我讓你滾。”萬昆聲音冷淡,“我做什麼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廢話,你算老幾。”他似乎點了一根煙,又說“還幫我說情,勾搭完學生勾搭老師,用不用我幫你說情啊。”
何麗真覺得臉上紅熱,悶得太陽穴發脹,差點喘不上氣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先來趟學校,如果真的要請假,跟胡老師——”
萬昆冷笑一聲,“不知道?對,你是不知道。”
何麗真的話被他打斷,她聽他那自以為是的笑,聲音帶著一點顫抖,“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何麗真捏得手機發燙,聲音很小。
“萬昆,你把話講出口之前有沒有想過我是你的老師,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從不為彆人著想,從不懂得尊重彆人,滿眼滿心都是自己的得失。我承認,我對你是有過期待,那是我看走眼了。”
何麗真說到最後,眼眶酸脹,她不想在萬昆麵前失態,深吸一口氣,說“萬昆,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你不好好待人,彆人也不會好好對你,你稀裡糊塗的生活,生活早晚會要你付出代價,我自問對你問心無愧,你自己想想說的那些話到底有沒有底氣吧。”
說完,何麗真不聽他的回複,掛斷電話。
何麗真放下手機就坐到凳子上,看著浴缸裡的金魚發呆。
她在心裡用她能說出口的所有惡毒詞語來罵萬昆,罵著罵著,卻忽然想起了他們在采石場見麵的那一次。
不知道為何,現在再回憶那時,何麗真隻想到了風,就像今天吹在手機裡的那樣,冷冷的風。吹著他發絲領口,襯得他的麵孔,就如同山下的碎石一樣堅硬。
何麗真終於沒有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
她又那麼一點點的後悔,後悔當初沒有考慮得再周全一些。
強極必辱,至剛易折。
那個少年有那麼明確的自我,卻又脆弱得不堪一擊。在傷害到來之前,他已經開始維護尊嚴,拒絕一切。
萬昆放下手機,很快電話又來了。萬昆飛快地把手機拿起來,發現來電的是他的父親。
“喂?喂喂——?”萬林右耳朵早年被人扇過,年紀不大已經有點背了,可打電話又偏偏習慣右邊。
萬昆說“我聽見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