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你先走。”
萬昆從床上起來,何麗真扶著他,“行不行啊,再躺一會吧。”
“沒事。”萬昆坐起來,把鞋穿好,跟何麗真說“你先走,我晚點再找你。”
“萬昆。”
萬昆耍著賴似地低語,“先走嘛。”
他或許知道外麵的事情,何麗真想,他不想讓她看到這樣的場麵,她也知道。
可是……
“萬昆,我在這等著。”
“不用,真的沒事。”
何麗真說“我現在還是你名義上的老師,你忘了?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走。等下我跟對方律師談一談,如果不是我們弄的,就說清楚。”
萬昆沒說話。
何麗真沉默片刻,小心地問他“真是……我們刮的?”
“不是。”萬昆說,“當時情況很亂,誰都沒注意到。”
“他們說是被榔頭砸的,你們,你們當時手裡拿東西了麼?”
萬昆不知回想起什麼,忍不住笑了笑,說“也記不住了,都打成那個樣子了,誰能注意這些。”
何麗真有點急,“拿沒拿東西也不記得了?”
萬昆說“不記得了。”
“那……”
“行了。”萬昆摸了摸何麗真的脖頸,說“我去跟他們談,你先回去。”
“我——”
“先回去。”
萬昆直直地看進何麗真的眼睛,沒有再多說什麼。何麗真被他看得心中一跳。
到底從什麼時候起,他變成這樣的。
有這麼深的一雙眼睛,這麼穩的一顆心。他們剛剛認識的時候,何麗真覺得萬昆就像一隻沒有馴化好的狼崽子,張牙舞爪,充滿攻擊性,如今,他收斂聲息,藏於暗處,可本質,還是一匹狼。
她對他也從訓斥教育,慢慢變成了聽話。
相信他,聽他的話。
萬昆站起來,高大的身軀把何麗真包在裡麵,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說“你穿太少了,把我外套穿著,回家,我會去找你的。”
何麗真說“如果你需要幫助,就——”
“我知道。”
萬昆轉身拿來床上的外套,披在何麗真的身上,然後沒再說一句話,走出屋外。
萬昆的外套很厚實,硬硬的夾克,穿在身上很大,也很重。何麗真穿好衣服,拿起包,離開病房。
走廊裡,一群人還在激烈地爭論著責任方的問題,何麗真緩緩從旁邊走過去,與萬昆錯身而過,萬昆跟陳路說話,沒有轉頭。
何麗真低著頭往外走,碰見走廊裡的吳威,小聲說“你跟老師走。”
吳威臉色慘白,好像是緊張的,聽見何麗真的話,連忙點頭,“好……好!”
“他留下。”
何麗真轉過頭,看見萬昆站在五步以外的位置,看著這邊說話。
他語氣平淡,似乎公事公辦的模樣,何麗真微微有些愣神,萬昆沒有看她,而是對吳威說“過來。”
吳威害怕得往後退了幾步,萬昆又說了一遍,“過來。”
走廊裡的人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醫院裡獨有的冰冷和壓抑,讓吳威更怕了,他緊緊地攥著何麗真的衣服,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老師……老師。”
何麗真不忍心,對萬昆說“叫他留下,什麼事啊……他隻是路過而已,他現在還——”
“吳威。”
萬昆依舊沒有看何麗真,他的目光落在吳威的眼睛裡,深深的。
他說“過來。”
離得人群最遠的人不是何麗真和吳威,而是那個胖子車主,他還是雙手插著兜,之前貌似百無聊賴,現在看見這一幕,似乎來了點興趣,歪著頭看。
吳威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了,被萬昆那麼一看,真的就走過去了。
“吳威?”何麗真還拉住了他,“你乾嘛?”
吳威跟何麗真說“老師我先、先過去一下吧。”
何麗真鬆開手,看著吳威走到萬昆身邊,幾個人又開始爭論起來,萬昆至始至終沒看何麗真一眼,何麗真明白他的意思,轉身離開。
醫院走廊的鬨劇還在上演,兩個警察,最關心的不是怎麼認定責任,而是他們都想去看看這輛價值不菲的車到底什麼樣的,幾個工人相互推責,陳路爭得嗓子都啞了。萬昆站在一邊聽著,偶爾搭兩句話。
說了一會,萬昆跟陳路說“我去上個廁所。”
陳路吵得臉紅脖子粗,根本沒工夫搭理他,一擺手,萬昆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吳威好像也要上廁所,跟在他身後。
醫院人不多,廁所裡隻有他們兩個,萬昆單手解開褲子,開閘放水,吳威大氣不敢出,離得老遠等著,直到萬昆尿完了,他才過去。
“你什麼都不知道。”萬昆擰開水龍頭,衝了衝手。
吳威回過頭,萬昆甩了甩手上的水,說“小區裡的攝像頭是衝著車後麵的,離得很遠,車頭的位置看不到。”
他甩完了手,轉過頭,吳威緊張得呼吸都變調了。萬昆走過來,低頭對他說“你放心,當時那倆人打得急了,沒注意到你。當時我們手裡沒有家夥,他們有,所以他們比我們心虛。”
吳威顫抖著說“那……那要是……”
萬昆說“你為什麼砸過來。”
吳威低頭,萬昆又說“是為了幫我,對不對,因為我之前幫你擋了一下,所以你也想幫我。”
吳威不敢抬頭,擠得嗓子眼都冒著哭腔,“對不起……我惹麻煩了。”
“沒事,有人問你,你就說太亂,沒看見。”萬昆手沒乾透,在身上隨意擦了擦,低聲說,“真要死,也要拉著那幫畜生一起死。”
吳威沒聽清,“什麼?”
萬昆看他,“你怎麼會有何老師電話。”
話題跳轉得有點快,吳威的笨腦殼反應了一會,說“是她給我的。”
萬昆說“為什麼給你?”
“她說,如果有一天,萬……”吳威偷偷瞄了一眼萬昆,“你要是欺負我,我可以給她打電話。”
萬昆啼笑皆非,“我欺負你了?”
吳威連忙搖頭,“不是,沒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