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莫道覺得這個世界上不可能還有比龍青楓和紫玄二人經曆更加悲慘的了，可看著麵前俯身的兩個小身影，他一句安慰的話語都說不出來，並非不想，隻是覺得比起他們二人現在身上所背負的，話語的分量實在是太輕薄了。
三拜之後，二人跪在原地久久不曾動身。龍莫道也是難得耐心了些，走到了門口靜靜看著天空，並未打擾和催促他們。此刻沉默是他對逝去見麵最深的哀悼和最高的敬意。
龍莫道看著天空發呆，心中思緒萬千。他想改寫龍青楓的命數，想改變未來的軌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龍青楓就此死去。
可在天道麵前，他的一切努力都如同笑話。
忽而聽到身後的動靜，他轉頭看去，就見龍青楓已經站在了那塊巨石邊，他的創世筆隔空在石頭上寫下一個個名字，那些名字有龍莫道熟悉的，亦有他陌生的。他略感詫異看著這些名字，視線最終落在了龍青楓身上——
那些名字皆是劍門上下所有人的名字，無論修為高低，此刻都無一出現在了巨石之上。
令龍莫道感到詫異的並不是這些名字，而是他與龍青楓形影不離，這其中不乏隻有與龍青楓一麵之緣甚至可能從來沒有見過的弟子的名字，這些人，龍青楓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記下的？
他刻寫的動作很慢，仿佛在用這種方式緬懷著每一位劍門的英靈，那些名字背後的故事和生命，都隨著劍門的覆滅而消逝。
直到看到“遊善”的名字，龍莫道終於晃回神來，他快步走上前問道：“為什麼把遊善的名字也刻進去，他不應該已經逃離這裡了嗎？”
當時的情景雖然混亂，但龍莫道還是記得一二的，當時還是龍青楓叫遊善立即下山，以遊善的能力和當時的情勢，他極有可能已經安全撤離，為何龍青楓還會將他的名字刻在這個滿門忠烈的巨石上？
“小石頭，你還不明白嗎？”
龍青楓的一句話讓龍莫道楞在了原地：“什……明白什麼？”
“沒有人能離開這裡的。”龍青楓眼眸中的悲傷不加以掩飾，手中的筆在巨石上停留許久，終是把“吳舒桐”三字刻在了上麵。
這塊本刻畫了不到一半名字的巨石，在龍青楓落筆之後幾乎刻滿了名字。
隨著龍青楓的最後一個名字刻完，整個巨石上的名字仿佛都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光芒，它們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莊嚴和神聖。他輕輕地撫摸著這些名字，似乎想將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印刻在腦海中。
紫玄站在他的身側，靜靜看著巨石上的名字。來到劍門後，他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外曆練，這些名字對他而言很多都是陌生的，但那份沉重的悲傷卻與龍青楓一般無二。
這些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是劍門的英魂，是曾經並肩作戰的同門，是已經逝去的親人與朋友。紫玄的手不自覺地撫上劍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可卻有一隻冰涼的手附在了他的手上，紫玄的手鬆了鬆，看向了龍青楓。
龍青楓笑了笑，他的麵色尚有些蒼白，就是連笑時都看起來有幾分虛弱。他輕拍紫玄的手背，無聲的安慰卻讓紫玄的心緒沒再像方才一般紊亂。
龍青楓轉身走到門口，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中拉得很長，分明才十來歲，但龍莫道卻感覺到了比自己更為無限的孤獨和淒涼。
他手持創世筆，衣擺無風自動，那筆尖紅得仿若能夠滲出血來，隨著他手腕的轉動，無數密密麻麻的符文緩緩飄動，飄散四處。
它們逐漸覆蓋了整個劍門的上空，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片白色的幕布，又似一場無聲的雪花，緩緩降落，覆蓋了祠堂的青瓦，飄過了石階，穿過了回廊，最終遍布劍門的每一個角落。符文所到之處，煉化出條條縞素。
它們在劍門的建築和樹木之間穿梭，所到之處，都留下了白色的印記，似是為整個劍門鋪上一層哀悼的白衣。
山門縞素，白綾飄飛。
一串符文落入紫玄的手中，化作了一條白帶，他將其作成發繩，係在了發上。
龍青楓就地而坐在門口，看著無數符文構成的縞素掛滿劍門，身邊也跟坐下了一個人，隻是彼此之間都沉默不語，都在看著這一景。
“劍門的傳統，阿玄，我們就在此停留三日吧。”
龍莫道坐在龍青楓的另一邊，一直到夕陽西沉，夜幕降臨。
三人之間的氣氛實在是太沉悶了，龍莫道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轉移一下另外二人的注意力，於是道：“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紫玄對於龍莫道的態度一直冷淡，對於他的存在更是當做視而不見，因此對於龍莫道的話更是置若罔聞，不予理睬。
許久過後，就是連龍莫道都覺得有幾分尷尬，終於聽到一聲：“我打算去天杭宗。”
“嗯……嗯？！”龍莫道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當即跳起身站在龍青楓麵前，“你說什麼？”
眼前的景色被人擋住，龍青楓不得不抬頭看著龍莫道再度回答：“我打算去天杭宗。”
“天杭宗？你去那裡做什麼？”龍莫道感覺自己聲音都在發顫，若龍青楓不想報仇，他就帶他閒雲野鶴也好，歸隱山林也罷，總之與他既定的命運背道而馳，就一定可以改變這一切。
“我需要資源，做一些事情。仙界第一大宗會幫助到我的。”
“不準去！”龍莫道突然喊道，他的情緒難得如此激動，就是連紫玄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們似乎都在等待著龍莫道將剩下的話說完。
“龍青楓，你會死的。”龍莫道看著龍青楓的眼睛，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這麼認真的口吻去勸誡一個人。
“我為什麼會死？”龍青楓反問，那一瞬間，龍莫道感覺回到了數年前，在守心石中那個總是追著他問很多問題的小孩，可將記憶中那個孩童的麵容與眼前這個少年的麵容相重合，卻無論如何也重合不上。
為什麼呢？
龍莫道也不知道，他隻知道如果龍青楓此次前往天杭宗，就會有一日叛逃仙界，成為仙界人人喊殺的魔頭，他將會和妖魔兩界勾結，會死於破穹之巔，殞命神帝之手。
可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又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史書上一概不曾記載，如同秘聞，後人無一知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