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代墨,以身為器,以靈為祭。
龍青楓早該想到的。
符文之道,傷身傷靈,也許上萬年來早已有人發現這一途徑,但是他們都不夠聰明,或者不夠大膽,亦或是不夠瘋狂。
因為沒有人敢像龍青楓一樣,敢親手毀去自己的金丹,將它煉化,甚至拱手送人。
每個仙人都非常清楚,成神道,凝練金丹是唯一的路徑,而金丹凝練的過程又無比艱辛,一個普仙想要凝練出一枚金丹,需要成百上千年,甚至一輩子都沒有可能。
這條路一旦毀去,等待自己的不將隻是萬劫不複的深淵,更是永無天日的黑暗。
究竟在什麼時候?
鬼影錯愕地看著龍青楓腳下浮現的符文,這是它見所未見的東西,明知三冥地中毫無可以被吸取利用的靈力,但此刻,這個少年的行為仍然給它帶來了一絲壓迫感。
他是在什麼時候布置下的符文,為什麼自己一直都沒有察覺?
而此刻,龍青楓反而像是成為了那個能夠看透對方心聲的惡靈,他輕笑說道:“從一開始,我就在布局了。”
【什麼?】
“是的,你聽到的心聲,並不是我的全部。”
鬼影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接近死亡的少年,竟然從一開始就在主動將自己推向死亡的方向。他甚至能夠將自己的心境封閉,讓它之後再沒有看透他的機會。
他真的隻是個孩子嗎?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龍青楓的氣場在變化。
他腳下的符文亦是。
那些符文透著暗紅的光,從黃沙中凸顯,一節一節環繞在了龍青楓的周身,慢慢貼近了他的身體,就如同有著自己的意識一般,遊走在他的身體每一處角落,最後緩緩遊移向了那隻斷手。
那隻斷手被包裹在符文中,隱隱中不斷變化著,像是一塊泥土,不斷地被塑形捏造。
鬼影不知道龍青楓究竟想做什麼,但它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對一個孩子心生懼怕,是的,他隻是一個瀕死的生靈,在三冥地,生靈是沒有活著的可能。
它在三冥地遊蕩上千年,眼下這個少年隻是給它帶來了從所未見的意外,但這說明不了什麼。
它隨即向前湧去,它非常確信,隻要自己穿過龍青楓的身體,就能將他體內的魂魄脫離出來,他的軀體將會被周圍的怪物啃食殆儘,他的靈魂也許會永不超生,或是成為其他亡靈的養料。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一把筆憑空出現在了它的眉心處,它所有的動作行徑在這一刻停滯,它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這隻浮空且詭異的毛筆。
這是什麼東西?
這隻筆節節分明,幽白詭異,筆杆上刻滿了金光流轉的符文,它們像是能夠呼吸,一呼一吸間,顏色或明或暗,筆鋒紅色欲滴,如同浸滿了鮮血。
這難道就是他用自己一隻手臂所煉化出來的東西嗎?
【你……想殺了我?】
鬼影不可置信,它無法向前殺死這個近在咫尺的少年,也無法後退躲避眼下致死的攻擊。
“不,我不想殺你。”龍青楓握住筆杆,聲音輕柔,“準確來說,我從來不想奪取任何人或死靈的生命。”
鬼物在龍青楓的眼神中看到了悲憫,它不明白,為什麼從一開始他的眼中沒有憤怒、恐懼、絕望,卻獨獨留有悲憫,它在三冥地遊蕩上千年,也曾見過許多闖入這裡的誤入者或惡靈,他們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就是必死無疑之輩,可他們都不像龍青楓。
可它又分明從少年波瀾不驚的眼睛中,看到了他深埋藏在眼底中的一線殺意,他說話間,已然將手中的筆在鬼影麵前畫出一道散發赤紅凶光的符文。
“但你做錯了,我就不得不殺了你。”
龍青楓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紅光,他並無再多言語,那一道符文撲在它的麵門上,那是一種神奇的感覺,既沒有烈火焚燒的痛楚,也沒有萬箭穿心的絕望,而是一種十分溫暖的力量。
它數不清自己在三冥地中呆了多久,這樣的力量溫暖又陌生,卻叫人十分貪戀。
這就是真正的死亡嗎?
龍青楓看著眼前逐漸消散的鬼影,默默移開視線,看向在一邊不敢有動作的怪物們。
“你們還有要再來的嗎?”
龍青楓語氣平緩,身上仍舊在不斷滴落著鮮血,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但他的氣場格外堅韌,如此平靜的一句話,說出口時也是擲地有聲格外的不容置疑。
還有幾隻不怕死的衝上前去,卻不曾接觸到龍青楓就已然被他周身的符文吞噬,方才那些還在趾高氣昂的怪物們,終於明白眼前這個看似狼狽不堪的少年才是真正的怪物,它們無不驚恐紛紛退到一個自認為安全的距離。
龍青楓輕笑,他並不在意自己的身上的傷勢如何,拖著長長的血痕慢慢走到其中一隻怪物麵前,不等它任何反應,手中骨筆已然成型出一道符文打在了它的身上,將它瞬間瓦解分肢成無數細小的肉塊。
血肉四麵綻開,場麵血腥無比,但龍青楓對眼前一幕沒有任何反應,若無其事從那無數的肉塊中緩緩撿出一塊玉墜,輕柔將它上麵的血塊抹去。
“走吧小石頭。”龍青楓將玉墜重新掛在了脖頸間,緩慢地離開這片黃沙地,他餘下的氣力不多,走得緩慢,但在他身後無數的鬼怪隻敢遠遠觀望著,不敢再輕易上前。
它們都親眼見證了在他手中鬼物的下場,他手中的骨筆甚至不需要一絲靈力,就能生出一道攻擊力極強的符文,能夠直接攻擊到靈魂的本體——它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生靈,對其的未知形成了一道散不去的恐懼。
龍青楓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裡,極地古冥四麵皆是溝壑赤壁,黃沙飛揚,他沒有目標,但他需要尋找離開這裡的方法。
極地古冥人跡罕至,沒有能走的路,龍青楓之前沒有前人,他隻能靠自己在這裡走出一條路來。
哪怕是條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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