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壇子老酒下肚,他吐著酒氣,說起星城之行的遭遇,水芹離去的原委,賊星與囚星的恩怨由來,以及青衣留下的玉簡,等等。
或許原委之後,穀算子自有一番感慨。
“石嬰與宣愷果然居心叵測,幸虧你修為高強,屢次化險為夷。如今石嬰傷重,宣愷獨力難支,應當有所收斂。不想你救了木玄子,水芹竟然不告而彆,此舉與背叛何異,她真是糊塗啊。而人各有誌,倒也強求不來。有關囚星之行,我想你已有計較,這個……”
穀算子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也懂得謹守本分,自從跟隨於野以來,他不僅有了落腳之地,而且成為藏星堂的執事,使得他更加堅信當初的抉擇。他接過半截玉簡,疑惑道——
“紅衣擅長占卜之術,她人已不在,青衣留下這段話又作何解呢,二十四宿,乃星辰之數,三才歸元,同為星辰之名。所謂青雲霓裳,煢煢孑然……”
於野飲著酒,心緒紛亂。
背叛?
活了三百多年,背叛他的又豈止一人。青衣,同樣是不告而彆。朵彩與辛九,更為相信姐妹情深。而倘若人各有誌,又何來背叛之說呢。
“占卜的爻辭,或讖語,往往以假示真,以免泄露天機。故而,二十四宿與三才歸元,或許並非星辰,而是另有深意。最後這段話倒是不難解讀,青雲霓裳,煢煢孑然,預示紅衣與青衣必將離散!”
穀算子自幼修道,境界非凡,即使不懂占卜之術,他的解讀也頗有新意。而他最終還是放下玉簡,無奈道:“究竟如何,唯有找到青衣方見分曉!”
於野默默點了點頭。
“此去路途遙遠,容我返回藏星堂交代一二。”
穀算子起身告辭。
於野收起玉簡,飲儘殘酒,也走出了院子,奔著城門而去。
五日後,抵達離星與奚上天仙碰頭。也就是說,明日一早便要啟程。
城中的景象如舊,卻多了幾家鋪子與忙碌的凡人。隻要沒有敵襲與戰亂,這座賊城便會漸漸熱鬨起來。
途經路口,酒肆的夥計又在招手。
於野沒有理會。
他雖然不缺元石,卻忍受不了酒水的寡淡無味。
抵達城門,守城的弟子衝著他躬身行禮。穿過城門,踏上木橋,看著流淌的河水,他繼續往前走去。
行至一處村落,突然傳來哭喊聲。
草舍門前的空地上,一個婦人在毆打一個孩童。孩童五六歲,光著的屁股綻出一道道血痕,猶在拚命掙紮哭嚎。而婦人身強體壯,一腳踩著孩童,一手揮舞樹枝抽打。另有兩個老婦人坐在門前編織麻布,卻對眼前的動靜置若罔聞。
於野緊走幾步,便要出手阻攔。
孩子這般年幼,豈能遭受如此毒打?
卻見婦人一邊揮舞樹枝,一邊哭泣道:“竟敢跑入山裡玩耍,若找不見你,娘親豈能獨活……”
“娘親,孩兒不敢了……”
婦人禁不住心頭一軟,又是淚如泉湧。
一旁的兩個老婦人相繼出聲——
“打,狠狠打,不打不長記性!”
“哼,村裡連番遭禍,娃娃想要長大成人,難啊……”
婦人抹了把淚水,狠狠揮舞樹枝。孩童繼續掙紮求饒,哭嚎聲令人心碎。
於野怔了怔,放慢腳步,然後低著頭繞行而過。
賊星的凡人,依附仙人過活。而一個孩童想要長大成人,不僅要麵對天災與各種意外,還要麵對戰亂,以及仙人帶來的無妄之禍。
人,生之艱難,活之不易!
卻依然要掙紮生存,竭力繁衍,以求香火不滅,傳承不息……
穿過山野,來到陣法結界之外。
於野走到一片荒涼的山丘上,任憑天光刺目,他昂首仰望。
深邃的星空之中,大小各異、色彩不同的星體遠近錯落,壯觀的景象一如從前。卻看不見離星,他的神識也難以抵達數十萬裡之遠。
而奎炎與邛山便駐守離星,至今沒有半點消息。五日後,奚上天仙與各城的長老齊聚離星。倘若兩個家夥不知情,天曉得又將鬨出什麼亂子。
於野摸出一枚玉簡,乃是山農煉製的傳音符。他掐動法訣,口中默念幾句,就勢抬手一拋,玉簡化作一道光芒衝天而去。
他借傳音符傳信,他與各方高人即將抵達離星,吩咐奎炎與邛山告知現狀。
而一刻過去,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直至天光轉暗,星空之中依然沒有任何回音。
於野兀自昂首看天,麵露焦慮之色。
嘿,奎炎與邛山在乾什麼,為何沒有動靜呢?莫非那兩個家夥不在離星,或是已遭遇不測?抑或是傳音符有假,難以傳送至數十萬裡之外?
隻怕已等不到明日,今晚連夜起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