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於野挑滿了兩缸水,返回洞窟歇息。
與他同處一室的齊大,死了。一個火工雜役,一介螻蟻之輩,竟敢隱瞞傷勢、偷奸耍滑,被惱羞成怒的魯師兄一腳踢碎腦袋。
少了嘮叨與抱怨,也沒人放屁、打鼾,七星崖的深夜,好像突然安靜下來。
黑暗中。
於野躺在石窟的角落裡,閉著雙眼,像在酣睡,又濃眉淺鎖,神色中若有所思。
一個人獨處,果然清淨許多,而齊大的氣味尚在,所發生的一切,也不斷浮現眼前,令他心緒難寧。
也幸虧他有先見之明,殺了任川與禾甲之後,吩咐見淵焚屍滅跡,又將兩人的物品丟棄在百裡之外,造成行凶者遠逃的假象。
而晉元與衛鈞沒有找到可疑之人,並未離去,是有所發現,還是另有用意?
不管如何,七星崖仍在兩人的監管之下。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不敢弄虛作假,隻能出賣苦力,充當一位真正的火工雜役。擱在以往,倒也罷了,奈何他傷勢未愈,否則遭遇強敵,根本無力應對。
於野想著心事,默念著那篇獸皮口訣。
體內的氣息依然遲滯,卻已緩緩運轉,宛如溪水越過阻礙,漸有奔流之勢,臟腑有了滋潤,之前吞服的丹藥得以煉化,傷勢隨之慢慢修複,另有微弱的氣機穿過黑暗而來,湧入經脈、奔向氣海……
於野嘗試修煉之餘,忽然一陣心神恍惚。
不知是口訣有誤,還是行功偏差,神魂深處竟然浮現出一片潭水,波光盈動、七星閃爍,令人倍感好奇,又心生恐懼……
又是一日。
於野依舊是起了個大早。
未見晉元與衛鈞的身影,隻有燒火煮飯的雜役在忙碌。他挑著兩個木桶離去之時,禁不住看向石壁上的四個大字——七星在淵。
再次回到七星潭,霧氣彌漫的古潭並無奇特之處。昨夜所見,應為一時的幻象,所謂的“七星在淵”,或許由此而來,隻因他過於焦慮,致使心神恍惚罷了。
於野挑著兩個水桶,往來於古潭與七星崖之間。
不敢弄虛作假,也不敢賣弄力氣,隻得腳踏實地,一趟接著一趟,直至午時方才挑滿兩個水缸。
“兄長——”
於野收起竹竿、木桶,尚未緩口氣,有人招手呼喚。
春麒?
一個少年跑了過來,果然是春麒,興奮道:“我近日修煉繁忙,難得見到兄長,是否安好?”
“嗯!”
於野麵露笑容。
神域,不是沒有好人,山娃子的老娘,古夏嶺的薑伯,以及這個春麒,均讓他感到人性之善。
春麒,雖然稚氣未脫,卻四肢健壯、眉目靈動。他又左右張望,悄聲道:“據說有賊人混入古神山,各方正在嚴查,你隻管安心差事,切莫招惹禍端!”
於野點頭答應。
“嘿嘿,我去前山用膳,改日再來探望兄長!”
春麒咧嘴一樂,告辭離去。
恰於此時,通往前山的洞穴中走出一位壯漢,正是衛鈞,他打量著春麒的背影,與隨後相送的於野,兩眼閃過一抹狐疑之色。
於野好像視若未見,徑自前往夥房的灶台,討了兩個飯團,便扛著竹竿、繩索,繼續上山砍柴。
繞過七星潭再去數裡,便是星月峰。
於野來到山上,丟下繩索、竹竿,找了塊石頭坐下,從懷中摸出兩個飯團。煮熟的穀米拌著幾粒鹹鹽,便是火工雜役充饑的飯食。既然已是螻蟻之輩,隻能入鄉隨俗,他吞咽著粗糙的飯團,眺望著遠處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