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凝接過李東奉上的水果點心,一件一件擺在潔白的骨瓷盤裡。
老字號的糕點和當季新下來的青蘋果,一甜一酸,閔凝希望媽媽會喜歡。
“我媽一輩子生活得苦悶,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讓她開懷,”
閔凝背對著李東,跪坐在石碑前,輕輕擦拭上麵的每個字。
“我隻是見她吃老婆餅的時候會露出笑容,我有的時候懷疑,她喜歡老婆餅,因為‘老婆’兩個字,她對我爸一直念念不忘,她希望那個男人會想念她,惦念她,掛念她。可惜,她一輩子都沒有如願。你說我呢,東哥,你說我會不會也步她的後塵……”
沉默良久後,閔凝身後一聲輕輕的歎息,那樣的惋惜,分明不是李東的聲音。
是陸北,除了陸北沒有彆人。
陸北逆光而立,表情不明,閔凝站起來,臉上是來不及藏起來的驚訝和留戀。
至少他來了,這個時候,有人掛念就能讓閔凝胸口滿溢溫暖,她頂抵著他的下巴,顧不上他是怒是嗔,把頭靜靜靠在他肩膀上,“你來了。”
陸北輕輕攬閔凝肩膀,像哄懷裡的嬰兒一樣,動作遲緩輕柔,“送束花給你媽吧。”
他遞上一小束白菊,一朵一朵如繡球一樣圓潤可愛,閔凝把它們放在墓碑基座的正中間,有果品有鮮花,這是一場難得的完滿。
而閔凝和陸北,相遇在這一場久彆的重逢裡,就像兩個月來的冷戰從沒發生過一樣,他不提,她也不提。
兩人牽著手慢慢在墓園裡踱步,不言不語,生怕打擾這裡的寧靜,仿佛腳邊躺著的不是墓碑,而是從睡著的人海中經過,小心翼翼。
兩個人的倔強驕傲旗鼓相當。可再見麵時,閔凝摘掉了黑框眼鏡,臉上梳妝細致。而陸北蓄了一臉的胡茬,包著紗布的右手讓他看起來竟然有了三十歲的滄桑憔悴。
這一局,閔凝贏了,她看來過得比他好。
出了墓園,停車場群山環繞,同樣的幽靜,卻有遊曆天堂重回人間的感覺。
“最近又參加比賽了嗎,受傷了。”閔凝雙手插兜,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從哪裡打開話題。
李東安排了這場相逢,現在早已不知去向。
“如果下次還能遇上閔星,我不會阻攔你們見麵。”
陸北歎氣,開門見山,也算是一種道歉。
他是那麼在意閔凝,在她都不認為他還有什麼可改進的情況下,他仍舊願意先邁一步遷就她,在媽的墓園外,這個世上隻有眼前這個男人還能為自己著想……
閔凝心頭顫抖,最後,豆大的眼淚一顆顆落在鞋麵上。
陸北擁著閔凝一遍遍拍著她的後背,喃喃安慰,陽光透過茂密梧桐的枝頭,一點點撒下來,兩人就一直站在清風樹影裡,哪怕一直就這樣直到時間儘頭。
後來關於閔星的事情,閔凝都是從李東那聽來的。
閔星從王真那裡出來後,去學校門口等了閔凝兩天,那個時候她在複習,和陸北形影不離,自然沒有碰上他。
閔星也不傻,堵不到閔凝,就找了幾個家裡附近的小混混帶話要見陸北,竟然通過一層層傳話,真的聯係到了陸北,但閔凝和陸北已經去了日本,所以,是李東接待的閔星。
閔凝所有的訴求不外乎是見妹妹,隻是這個訴求被李東用錢輕易換走了。
閔星在南方倒買倒賣,身無根基,帶去的那兩萬塊錢經不住幾次拖款,三拖兩拖就身無分文了,他去外麵闖蕩失敗,以為回到北方還能有個家,哪知早已家破人亡。
在李東講到這裡的時候,隔著電話,閔凝努力把口鼻塞在手掌裡,不讓嗚咽穿過電話。
閔星從陸北那裡得到錢後,又一次失蹤了,當她反複追問閔星到底借了多少錢時,李東隻是含糊,始終也沒說出一個具體的數字。
一個禮拜後的一個夜晚,閔凝夜半轉醒,又想起了這個問題。
轉身麵對陸北睡顏,寧靜恬淡不像白日裡那一臉的蕭殺。,閔凝推他,求一個答案。
陸北隻是“嗯”了一聲。然後整個人伏在閔凝的身上。
“閔星從你那裡拿了多少錢?”
是拿不是借,閔凝知道,閔星不會想著去還的。
陸北又嗯了一聲,對於一個剛剛結束綜合格鬥比賽的人來說,這一場飽睡肯定比閔凝的任性矯情重要,“乖,彆鬨。”陸北咕噥,把臉使勁往閔凝頭發裡埋。
可再濃烈的睡意,也敵不過閔凝的癡纏,他這個人是個順毛驢,一定要用嬌嗔軟語連哄帶騙的纏法,他才能投降。
閔凝搓搓他的臉蛋,刮刮他的鼻子,陸北終於不耐,半睜開眼睛,苦笑著“你現在越來越會纏人,”然後無奈起身,拉閔凝躺在他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