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霏露城的一本講述司徒家的人物誌上讀到過一個曾經在你們莊園中做過工地方老用人寫的文章,據他回憶,你們司徒家有一個很奇怪的傳統,不管是客人還是家裡人,如果他們要進入遺世塔參觀或供奉的話,都會有一個固定的司徒家成員帶領他們入塔,而不會有第二人擔此重任(見第28、66章),我據此推測,關於遺世塔內的真實情況,你們司徒家的子女可能真的未必人人知曉,但是每一代的家族成員中,必定會有一個固定的成員從上一代的長輩那裡得知這個秘密,同時接過帶人入塔的職責。這種安排一方麵有利於將家族秘密傳承下去,另一方麵也可以有效避免聖地秘密外泄。”石承看著司徒明,大聲說道,“巧的是,之前帶我入塔參觀的人,正是你,司徒明。我不得不懷疑,你是否就是司徒家這一代成員中,那個唯一知曉遺世塔內秘密的人!”
司徒明的頭更低了些,沉默不語。
“等一等……石公子,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洛穎弱弱的聲音傳來,“您的意思是說,我們乘坐升降梯上樓時,看到的都是同一層。可是,升降梯啟動後,我明明能感覺到它確實是在上升啊,為什麼您認為出門後看到的都是同一層呢?”
“我大概能想象出來了。”吳能豎起手指,眼中仿佛在發光似的,“按照老石的描述,高塔內應該存在一個可以移動的樓層,這個樓層應該是可以被自行……啊不,升降梯給帶動起來的,當升降梯進入二層之後,升降梯廂會和移動樓層拚接在一起,一同上下。”(見評論區的遺世塔內部構造圖)
“可是我們在每一層都能看到一個不同的神像啊,這又該作何解釋?”吳懈質疑道。
“這就不得不提到遺世塔牆壁那怪異的條紋設計了。”石承接過話頭,“如果我所料不錯,靠近神像一端的部分樓層其實是被固定在內側塔壁之上的,而另一部分與升降梯出口相連的樓層,則可以自由上下移動,哪怕工匠再怎麼用心,這種設計必然會導致牆壁上出現細小的裂紋,而條紋狀的牆壁設計可以完美地將之掩蓋,以確保遺世塔內的真正結構不會為人覺察。”
“這……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確實……”吳懈怔住了,便不再多言。
司徒燕和司徒蝶不約而同地看看自己麵色陰沉的父親,又看看一言不發的弟弟,二女的心頭也越發地驚慌起來。
“當然,這還隻有兩個樓層而已。”石承繼續說了下去,“如果遺世塔的架構僅是如此,那麼凶手依舊無法從移動樓層中脫身,從而將孟副掌院墜亡。所以,我合理懷疑三十層之上,其實還有新的樓層!我的同伴吳能曾就此作出過大膽的猜想,但被遺世塔附近有空艇來往這一點否決了。不過我的推斷要更進一步,我認為,新的樓層很有可能隻有兩三層塔高而已,當移動樓層進入隱藏樓層之後,便可以出現一個可供凶手挾持孟副掌院離開移動樓層的出口。它們相比其他的樓層在規模上可能要更加寬大一些,因為那裡,應當就是紹明聖徒骨玉存放的地點!而區區兩三層高的隱藏樓層,是很難被周圍的空艇探測到的。”(見評論區的遺世塔內部構造圖)
石承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離自己最近的一堵雪白的牆壁麵前,毫無顧忌地拿出一根他早已準備好的炭筆,在上麵畫了一個草圖,幫助所有人更好地理解了他的構想。
鐵麵看著牆壁,有些出神的他喃喃道:“怪不得之前乘坐升降梯離開一樓的時候,總覺得梯廂上麵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所以,遺世塔凶案發生當夜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石承的手仍然在牆壁上畫畫點點,一時間找不到畫板的他也隻能用牆壁將就一下了,“當夜司徒明入塔後,先是以某個借口騙孟副掌院將上了靈陣鎖的內廳大門打開,在孟副掌院領著他往內廳走的過程中突然襲擊,將被害人擊昏。完成這一切後,他直接挾持被害人乘坐升降梯登上最頂層的隱藏樓層,從隱藏樓層與移動樓層的空隙中將被害人拋下。足足二十九層,至少八十七丈的高度,墜亡一名高階武者境的修士綽綽有餘。完成謀殺後,司徒明大可以下到一層頂部,將屍體帶走即可。至於下到一層頂部的方法,直接用禦風符等靈寶或其他可能存在的隱藏升降機關即可,由於嶺南州衙對靈寶的檢測事實上隻是在一層和移動樓層裡進行的,凶手隻需要稍微謹慎一些,就可以做到不留絲毫痕跡。
“再之後,司徒明隻需要將屍體帶回一層布置好現場,離開內廳後將靈陣鎖上鎖,便可以直接離開遺世塔了,對於一個修者境的修士而言,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完成這一切,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石承收回炭筆,麵對著廳堂內再次鴉雀無聲的眾人,“司徒公子,你是否還要強行為自己辯解呢,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今天上午在下之所以強闖遺世塔,就是為了實地驗證我的推測。移動樓層中布置的自行淨化陣法雖然可以清理掉微小的雜物和異味,但是無法搬走過於沉重的物事。當我看到我留在二樓的石鎖竟然跟著我一同出現在三樓後,我就知道,我的推測並沒有讓我失望。你既然要求石某拿出實證,那我們不妨當著太子殿下的麵,到遺世塔內複刻一遍石某上午所做的實驗,而且我相信,作為真正第一案發現場的隱藏樓層內,一定留有能夠指認你是真凶的直接證據,因為一刻鐘的時間雖然足以讓你完成謀殺,但還不足以讓你徹底清理現場。所以……”
“不必再說了。”司徒明無力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石承的話,他低垂著頭,徹底放棄了最後的掙紮,瞳孔仿佛死人一般的無神。
片刻後。他仰起頭顱一聲歎息,兩行清淚從眼角留下,“石先生的推理,準確無誤。殺死孟田濟的人,就是我。殺人的手法,正如石先生所言,基本上彆無二致。”
司徒興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老家主仿佛一頭受傷的老獅王一般蜷起身子,口中傳出了低沉的嗚咽聲。
“真的是你!”李霄怒不可遏,要不是一旁的寧傲及時攔住了他,李霄怕不是真要衝上去找司徒明拚命了。
臨月城使團的所有人用看怪物的目光打量著石承,洛絨兒等人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沒有真正了解過這位契塔丹師。
柳應晨向石承投去了一個深深的敬佩眼神後,朝著手下打了個手勢,嶺南州衙的幾個捕頭會意,快步上前,將司徒明拷了起來。
“怎麼會……怎麼會……”司徒燕的身體一下子搖搖欲墜,眼眶已經紅透了的司徒蝶驚呼一聲,連忙扶住姐姐,姐妹二人隨即抱在一起,痛哭了起來。
“如此想來,遺世塔內那些瑣碎的規矩,也是為掩護聖地真正的內部結構而設立的。”蕭承和輕聲歎道,“好手段啊,越是對聖教虔誠的人,反而越是無法堪破其中的玄機。”
“司徒明。”蕭承和再次看向司徒明,太子殿下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感,“石公子所說的聖徒骨玉位於遺世塔最高處的隱藏樓層這一推斷,是否屬實?”
司徒明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蕭承和看了看四周,隨後下令眾人離開一樓廳堂,並將臨月城使團也請了出去,隻留下石承、李霄、米澤津、寧傲和司徒明在廳堂內。
石承有些意外,他大概知道魏國太子的用意,但沒想到太子居然如此信任自己,把他石承也給一並留了下來。
“司徒明。事已至此,本宮不再和你兜圈子了。”蕭承和正襟危坐,“正如石公子方才所言,諸事皆有其因,本宮很好奇,骨玉中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值得你們司徒家如此煞費苦心?”
司徒明忽然一聲輕笑。
李霄怒極,“你這小子,還想耍什麼花樣!還不速速回答殿下的問題!”
司徒明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將身體靠在椅背上,仰頭凝視著天花板,“素聞殿下是忠實的聖教信徒,您真的想聽嗎?”
“你什麼意思?”米澤津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把石承也請出去為妙。
蕭承和也一皺眉,“此話怎講?”
“因為在下接下來要講的故事,是真正的曆史。石公子這樣的異教徒聽了後隻會覺得聳人聽聞,但對於我們這些終生以聖尊教義和聖教傳說為信仰的人來說,無異於天崩地裂。”
“所以,如果殿下真的想知道一切的話,還是把石公子暫時請出去為好。”
訝異無比的李霄和米澤津不約而同地看向蕭承和,二人被司徒明的態度弄得一時間猶豫不決。
“不必。”蕭承和抬起右掌,“此案能在短短三日內告破,並連帶遺世塔內秘密重現人間,石公子居功至偉。於情於理,他也有資格了解一切的真相。本宮心中已有計較,你無需顧忌,直言便是。”
見狀,司徒明點點頭,也不再推脫,他用疲憊的語氣,給在場的所有人,講述了一段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上古史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