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笙見他沒離開,心裡多少安穩了些。
冬日裡雲層厚實,不見星月。
大風呼呼的刮,雲笙冷得打了個噴嚏。
這可怎麼睡啊。
薑譽聽見那一聲噴嚏,漆黑的眼睛睜開來。
“小姐,披著奴的衣服吧。”
雲笙低頭,便看見她伸手遞來的衣服。
上邊血淋淋的,腥味很重,她皺眉,很是嫌棄。
“我不要!”
就算到了這時候,大小姐脾氣依舊不改,開始嫌這嫌那兒的。
“這兒睡覺好難受啊~風吹得我好冷,我要回去。”
薑譽收回手,垂頭默了默。
“大小姐,現在不能趕路。”
月黑風高,荒山野嶺的,要是再出來幾隻狼,薑譽護不住她。
雲笙瞪眼,手指一點點撓著樹乾,自己這狼狽樣難受死了。
“你上來!”她凶狠狠命令他。
薑譽抬頭,眼裡有些不可置信。
“叫你上來,聽不懂嗎?”
“是!”
薑譽頓了下,開始攀著樹乾,輕輕一躍而上,坐到了雲笙旁邊,兩人隔了點距離。
“你過來點!”
聽著她的命令,薑譽不知道她要乾什麼,還是輕輕挪了過去。
“再過來點。”她橫眉不滿,“過來給我擋風。”
薑譽這次知道她要乾嘛了,無奈繼續湊近,近到都能嗅到少女身上的清香。
“也彆太近了,你身上好臭!”
伴隨著雲笙這一聲抱怨,薑譽停了動作不再近前。
他身上沾了不少狼血,確實很臭。
雲笙皺著眉,忍著他一身味,閉眼抱著樹乾睡覺。
有人擋了風,確實要好些。
薑譽聽見均勻的呼吸後,側頭瞧見少女半張臉,雖然臟了些,但依舊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那纖細的脖頸上,留下一道紅色血痕,也有一種無比的脆弱感。
再往下,衣衫因被扯壞,大小姐一歪頭,鬆鬆垮垮露出雪白的肩。
薑譽看得喉嚨滾了滾,最終挪開視線,拿著自己脫下的外衣裹住了雲笙。
大小姐嬌貴慣了,即便睡著了,也覺得不舒服,哼哼唧唧的開始東倒西歪,差點就要栽下去,薑譽伸手及時扶正她。
雲笙還在夢中,隻覺得冷得很,本能就想靠近暖和的東西。
她夢見自己的小奶狗,毛茸茸血白色的,可愛得很。
那是她小時候養過的寵物,她給它取名叫‘真真’。
她把真真抱在懷裡,臉蹭了蹭它的毛,真舒服啊~
“真真真乖啊~”
…
雲笙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便對上了一雙黑眸。
不知怎的,她和薑譽已經換了個位置,她整個人躺在樹乾上,頭枕著薑譽的腿。
“我難受。”雲笙對著他眨眨眼,一臉委屈道。
“大小姐哪裡難受?”
薑譽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很。
他微微動了動僵硬的手臂,氣息有些亂。
“這裡又冷又硬,我渾身上下都很痛。”
雲笙率先抱怨起來,她身上難受想翻身,但這麼高她又不敢動。
薑譽一晚上幾乎沒睡,一直守著人到天亮,聽見少女的抱怨,唇線抿了抿。
“大小姐,我們下去吧。”
“嗯!”
雲笙被她扶著坐好,抱著樹乾搖腿。
薑譽先一步跳下去,伸出手喚她,“大小姐跳下來,奴接住你。”
雲笙看著他,皺起眉頭來。
“我不跳。”
這麼高跳下去,不摔死。
她把樹乾抱得更緊了。
薑譽輕聲道“大小姐彆怕,奴會接住你的。”
大小姐彆怕,是薑譽這兩天對她說過最多的話。
可能是因為他確實很忠心,讓雲笙心裡鬆了些。
“那你一定要接住我哦。”
薑譽莫名對她一笑,“是,奴一定接住小姐。”
這一笑,讓雲笙有些冒火,凶道“你要是沒接住我,回去我讓人打死你。”
都這個時候了還威脅人,安安隻覺得雲笙傻氣。
薑譽本就可以不管她,然後一走了之。
嬌氣的大小姐在這林子裡,不用兩天,絕對沒得活。
但薑譽顯然沒這麼想,好氣點頭應她,“好,沒保護好小姐,奴回去自己領罰。”
雲笙聽到保證後,輕輕鬆開抱著樹乾的手,“那我跳咯~”
“嗯!”
“你可一定要接住我啊。”
雲笙還在醞釀,她恐高,光往下看都會被嚇住,彆說兀自往下跳了。
薑譽沒催她,耐心等著。
“啊——”
雲笙閉眼跳下去,沒了支撐身體懸空,這感覺心都快嚇出來了。
隨後,她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裡,沒有想象中的疼,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的依舊是薑譽的那雙眼睛,漆黑裡帶著亮光。
“大小姐,沒事了。”
“沒事才怪,我腰疼死了。”
她拉開薑譽抱著自己腰的手,跳下了地。
身上還披著薑譽的衣服,雲笙皺著臉,嫌棄的扯下來丟給他。
“臭死了。”
寒風吹進肌膚裡,她吸了吸鼻子打了個噴嚏。
冷死了,不過就算再冷,她也不穿這麼惡心的衣服。
薑譽見她堅持不穿自己的衣服,垂下的眼裡落下一絲失望。
“我餓了!我要吃東西,我要回家。”她吵著。
這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當然會餓。
薑譽點點頭,“我帶大小姐回去。”
雲笙不走,立馬氣蔫蔫的,“我餓,走不動!”
“奴背小姐!”
薑譽蹲在地上,這聽話的模樣正中雲笙的意。
她傾身趴上薑譽的背,手勾住他的脖子。
“好了!”
薑譽背著她起身,大步向前走。
雲笙肚子在此刻很不爭氣的‘咕嘟’一聲,響徹得很。
薑譽壓根沒說什麼,但大小姐就是惱怒。
“你就不能走快點啊?我餓死了。”
“好!”
他語氣帶笑,輕輕哄著大小姐,將人向上一拖,呼吸略喘,加快了步伐。
他們走了好長好長的路,雲笙又冷又餓,直接趴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薑譽耳邊感受到她均勻的呼吸,嘴角輕輕挑起來。
大路朝前,雖然看不到儘頭,卻總讓他感受到希望。
前方忽然出現一批不知名的人馬,薑譽目光一緊,飛快竄進了草叢裡躲著。
“大小姐——”
“大小姐——”
這是鎮國候府的人馬,昨兒黃昏才發現大小姐沒回府,於是派了人出去找。
找到一堆被敲暈捆綁起來的家丁,但大小姐不見了。
城裡四處開始盤查,始終沒找到大小姐,可把鎮國候擔心壞了。
帝京一到了夜幕就會封城宵禁,這是規矩,鎮國候也是沒法。
今兒天一亮開了城門,才出來尋人。
這人在城裡還好,到了外邊,天高海闊的,誰知道去哪兒找人?
隻能跟個無頭蒼蠅似的,擴大範圍找,希望有些渺茫。
躲在草叢裡的薑譽一聽是自己人,立馬背著人出去了。
“大小姐在這兒——”
帶頭的是鎮國候府的一護衛,姓肖。
肖護衛在馬上,眼睛一掃,目光落在薑譽背上的人身上。
“嗯?”
雲笙被嘈雜聲吵醒了,睜眼看見大批的人。
“大小姐?”
一眾人立馬下來,圍住了雲笙。
“嗯?”
雲笙看清了人,才明白過來,鎮國候府的人來了啊!
薑譽把她放了下來。
看見鎮國公府的人馬,雲笙底氣十足,嬌氣病又開始犯了。
“我要坐馬車!”
“還有,我的丫鬟們呢?”
“吃的給我準備好。”
找到了這位祖宗,護衛們已經鬆了口氣了,對她的千般要求也不覺得麻煩。
領頭的肖護衛吩咐了個人,“快回去給國公爺報信,準備好車馬吃食,還有大小姐的丫鬟們,趕緊來接大小姐回城。”
“水呢?”雲笙不耐煩叫。
“這兒有,大小姐。”肖護衛遞給她。
雲笙接過來,有些嫌棄。
但她很渴了,便象征性的喝了兩口。
肖護衛開始問,“大小姐,您是被誰綁走的?”
他看了看一旁的薑譽,心裡不免生出質疑。
雲笙甩開手裡的水壺,氣呼呼說道“當然是褚封陽那條瘋狗!回去叫我爹殺了他丟狼窩裡去。”
肖護衛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下。
“是安河郡王?”
雲笙惡狠狠等他“不是他還有誰?”
肖護衛咂舌,想想也覺得有理,安河郡王前些日子才上門來討伐,極有可能報複。
這可有些棘手啊。
堂堂一郡王,還是陛下眼前的紅人,彆說殺了,就是打一頓都費勁。
沒過多久,有馬蹄聲從遠而近。
雲笙望過去,領頭的是一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藍色錦衣,頗為俊秀。
少年胯下馬來,三兩步帶著急切走到雲笙麵前來,左右打量。
“有沒有事?”少年聲音清朗,帶著急迫感。
雲笙有些疑惑,這又是誰?
“怎麼?傻了?”
少年盯著她額頭上磕到的青色,瞳孔緊了緊,不會真傻了吧?
“你才傻了!”
雲笙打開他伸過來的手,臉上極為不滿。
這人誰啊?敢罵自己?
少年似有些錯愕,眼裡瞪著她,火氣上來,厲聲凶道“往後再亂跑試試!”
雲笙竟然被他唬住了,嘴裡罵不出話來,眼睛瞪得圓圓的。
肖護衛見兩兄妹劍拔弩張的,立刻上來調和,“世子,大小姐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現在還沒緩過神來…”
聽見這聲世子,雲笙這下明白了,原來他是鎮國候府的世子,大小姐的親哥哥——雲軒。
啊——這——
再仔細一看,這俊秀的少年,確實與她有幾分神似。
不過還沒有自己美。
雲軒見她蔫氣了,盯著她黑乎乎臟亂的頭頂,歎了口氣來,語氣軟下來,“往後聽話些,這次我跟父親都擔心死了。”
“哦!”雲笙聲音低低的。
雲軒以為她還在後怕,摸了摸她的頭,“沒事了,有哥哥在。”
雲笙不喜歡被莫名其妙的人摸頭,可這真心實意的關心,勉強撫平了她的炸毛。
她仰頭看了看麵前的少年,回憶了下。
這位大哥哥,往後也是要繼承候爵的。
隻是…
那個時候,鎮國候府已經敗落了。
…
沒過一會,候府的馬車急速趕來。
芝蘭飛一般跳下來,哭哭唧唧的拉著雲笙,“小姐,嚇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見不到您了。”
雲笙沒心情安慰她,扒開她,“扶我上去。”
桃香趕忙扶住她上馬車。
馬車裡備了火盆,燒得暖暖的。
芝蘭擦乾眼淚,進去服侍她。
“小姐,湯婆子,還有熱湯和這些吃食,都是何媽媽剛做好的。”
她一一給雲笙擺好了,雲笙本就餓得慌,風卷殘雲後,肚子填滿了才滿足。
芝蘭看著她,眼眶又酸澀了,“小姐,您這兩日都經曆了什麼啊?是哪個天殺綁架您,回去一定讓國公爺把他丟去喂狼。”
雲笙想起狼,垮下臉來,“以後彆在我麵前提這東西。”
芝蘭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點頭。
雲笙似想到了什麼,掀開簾子,冷風吹進來又讓她縮回去了。
“小姐您要做什麼?吩咐奴婢去就是了。”
雲笙看了她一眼,“去給薑譽送些吃的。”
“薑譽?”芝蘭想了想才反應過來是誰。
“還有熱湯!快去。”
“是!”看大小姐這麼急,芝蘭點點頭立馬拿著東西出去了。
薑譽走在隊伍最後方,肖護衛不放心,生怕他逃走似的,還派了兩個人看著他。
芝蘭抱著吃食過來,臉上有些古怪的盯著他,不明白大小姐這麼做的原因。
“喏,大小姐給你的。”
薑譽眼神裡有一絲困惑,還是鄭重接過東西。
芝蘭完成任務,立馬跑回馬車旁邊。
寒風瑟瑟的,薑譽把東西抱在懷裡,溫暖從內傳來。
包袱打開來,裡邊是一壺熱湯,還有半隻烤鴨。
他打開水壺喝了兩口熱湯,胃裡暖了暖後,又把東西包好了拿著,不再去動。
一群人緩緩向城裡去,因為都是鎮國候安排的人,進城很順利。
半個時辰後,終於到了鎮國候府。
再回到這個高門大院,雲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