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金鑾殿上文武百官儘皆躬身納拜，謝陛下隆恩。
沒辦法，葉繁這個價值上得太大，你不附議，是覺得皇帝陛下治理大靖以來，不似駙馬所言的天下太平，安居樂業？
龍椅上的承和帝呆若木雞片刻，方才從眾臣納拜的場麵緩過神來，萬沒想到隨口一問，葉繁直接來了這麼一出。
怪不得要代班上朝，這一套詞，楊漓月就算背得下來，什麼時候講，用什麼樣的語氣神態講，那丫頭無論如何，是做不到葉繁這麼渾然天成，巧舌如簧的！
雖然知道這家夥背後真正的用意為何，但無法否認，這一套整下來，承和帝聽得很爽，俯瞰群臣讚拜的場麵時心中更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被認同的情感需求，再說，葉繁所言事實俱在，不說沒人覺得，一講實實在在確實是他治理有方的功績啊！
“陛下！”眾臣讚拜之後，首輔林深出列發言“葉駙馬所言，字字珠璣，臣無比讚同。但是，陛下的功績卻不能成為江憶安脫罪的理由！便是律法沒有明言規定女子不得科考，然而江憶安冒用他人身份，違規參加科舉，這一罪是賴不掉的！”
林首輔非常清楚，江書聖這一出戲背後真正的圖謀是什麼，長公主想要沾染權柄，女子入仕就得名正言順。
奪嫡之爭的對手已經夠多了，那位公主再來摻和，就更亂了。
論政治手段，幾位皇子加起來，還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
正思考說辭的禮部周尚書眼神一亮，連忙附議“首輔大人所言極是，陛下，過就是過，不能憑葉駙馬幾句美言，就悄然揭過啊！”
裴世安力爭抗辯“江書聖心懷家國，想要為國效力，然而她不冒用身份，連考場都進不去，又何來今日之爭議？再說，她麵聖時不是第一時間就表明身份了麼？”
周宏冷哼道“做完考題，唱名完畢才表明身份，如何稱得上第一時間。”
“好了。”承和帝開口“此事既然意見不一，且容後再談，這大靖朝堂，不是為江憶安一個人開的，除了江憶安一事，誰還有本要奏？”
……
……
長公主府。
楊潔聽著蘭香講述朝堂傳回來的消息，感歎一笑“好一個葉繁，如此思路敏捷的家夥，真該慶幸，這一次，我們是同一戰線的。”
蘭香沒明白“葉院長，也沒做什麼啊？江姑娘依舊被關著。”
“不，他定了個調子！女子科考，是太平盛世衍生的新氣象，是女子力求上進的表現！”
楊潔淡淡出聲“那幫文官老喜歡拿牝雞司晨四個字說事，將女子束縛於閨閣後宮之中。葉院長這一出戲，給了女子力爭科考名正言順的說法，誰說女子，就不能為國效力呢？最妙的是，他把此事和皇帝的功績綁在了一起。”
“是乾坤顛倒，禮樂崩壞？還是皇帝文成武德，方有太平盛世下的女子新氣象？各方自然有各方的想法，但無疑，父皇會更喜歡葉繁的這個論調，這起碼就贏了父皇的觀感。這樣一來，我們之後的事情，將會更加順利！”
話音剛落，就有下人匆匆來報“殿下，門外有內侍，說陛下宣您進宮。”
……
……
“兒臣，參見父皇。”
禦書房裡，批閱奏折的承和帝頭也沒抬，隨手一指“坐吧。”
然後便埋首政事之中，楊潔正襟危坐大半晌，才等到皇帝從奏疏中抽出空來，投射來審視的目光。
楊潔久違地感到一絲緊張“父皇宣兒臣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吩咐？”承和帝像聽了笑話“有吩咐你聽嗎？吩咐你女兒家應該賢良淑德，你跑去色誘鎮西侯府的世子！大婚時吩咐你安寧度日，莫再生事端，結果你暗地裡也沒多老實，如今更是拿了個江憶安做利劍，直接往科舉砍了下去！”
“說真的，朕以前一度以為，你被皇後教壞了，勾搭蘇牧，私下結交朝臣，甚至憑借女子之身的便利，將影響滲透到官員內宅！朕以為，你是礙於皇後之命。”
“軍械一案後，你與皇後太子離了心，朕唏噓不已，但其實有一絲替你開心，覺得你遠離了他們，能過得自在點。結果，是朕高看了皇後，低估了你。你和你母後，真不愧是親母女。”
“你母後同樣渴望權力，可惜，她隻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結果搞得家破人亡，陪葬了個鎮國公府。你現在，是也要走她的老路嗎？”
說到最後，承和帝的聲音肅沉下來，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震得排列整齊的奏折歪七扭八。
楊潔隨著拍案聲輕顫下身，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楊漓月在皇帝麵前我行我素的模樣，攥緊拳頭，強迫自己對視皇帝此刻震懾人心的冷厲目光。
“父皇，我不是母後！”
“你的意圖就算成功了又如何？”承和帝道“你費儘心思，運籌帷幄，有沒有想過，這條路就算被你走通了，到頭來難道不會便宜彆人？彆忘了，武安公主在朝堂的影響力比你大得多！”
“自然想過，武安公主功高震主，她若是男臣武將，有些君王怕早起了狡兔死，走狗烹的心思。她若是皇子，比起其他幾位皇弟，太子之位，幾乎不做他想。”
楊潔笑了笑“但父皇比我清楚，她沒這個心思，而且，她能一刀砍翻整個朝堂，卻治理不好大靖。”
“若是女兒無能無德，自是無話可說，但我自認，除了當年與蘇牧的事情有些荒唐，其餘諸事，兒臣無愧大靖公主的身份！楊俊那樣的人，憑著長子嫡孫就能做太子？隻因為兒臣是個公主，便從開始就沒有希望？”
楊潔的目光同樣凜然了起來，直視皇帝，聲音不卑不亢“退一萬步說，哪怕最後便宜了楊漓月，我也不算輸！但因為身為姑娘家就連機會都沒有，我就是不服！”
承和帝第一次麵對直抒心中野望的長女，情緒一言難儘，覺得老天似乎在故意為難他，他的子嗣說來也不算少，偏生一文一武最優秀的兩位，竟然都是女兒。
“不服又能如何？”承和帝冷哼出聲“你以為文武百官，能同意你這荒唐的想法。”
楊潔平靜應聲“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當年北地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前，誰能想到，皇妹能創下無上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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