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太重，葉繁呼吸都漏了一拍，誠惶誠恐“陛下，朝中能臣無數，姚尚書，葉尚書，於尚書等都是大靖肱股之臣，臣何德何能……”
承和帝擺了擺手，開口打斷“行了，都說女婿算半個兒子，既然說到這裡，你我翁婿二人不妨開誠布公一些。朕想過很多次，大行之後，這江山該如何托付，腦中想法不止一個，但無論怎麼選，有一個過不去的坎，你可知是什麼？”
葉繁沉默了良久，終是一聲輕歎“武安公主。”
“不錯，收複北地之時，她就已經是靖朝軍國神話，如今又是西羌，收複失地，九州一統，朕都不用多想，武安公主於民間，於軍中聲望無人能出其右，哪怕擎國公在世都難與之相提並論，更何況老國公為了救朕，已然仙逝。”
承和帝悵然道“放眼朝堂上下，能壓住月兒的大臣，朕還真找不出來一個。將來不管誰登大位，掌握軍事重權的武安公主，必定會成為新皇的心腹大患，哪怕初時為了求穩能不敢有所動作，待時日愈久，皇權漸穩，新皇與武安公主的矛盾，終究會有不可調和的一天。”
“月兒那人，也不是個會妥協的人，甚至性急時做事往往偏激，不顧一切，朕怕到時候，靖朝會起內亂啊！而要解決此事，唯有一人。”
從皇帝下旨讓他入廟堂，葉繁就隱隱猜到了老嶽父的打算“陛下是打算，立楊憶為太子了？”
“這是朕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月兒其實不重權，但她容不得旁人挑釁她，皇子之中，也隻有楊憶能容得下月兒重權在握。”
承和帝感慨說著“都說天家無情，哪怕親父子，親兄弟，手足相殘者，也無甚稀奇，但他們姐弟，卻都是重情之人，聽說楊憶當初流落問水，還是替你擋了一下，被傷了腦導致短時間失了記憶。”
葉繁苦笑著點頭。
“生死關頭最考驗心性，他堂堂一個皇子，能對當時不過一個路人的你挺身相救，可見本性仁善。如今天下一統，四海承平，正需要一個仁君。”
承和帝語重心長道“唯一不足之處，就是楊憶還太小，政事不通。月兒也不行，她勇武無雙，練兵也在行，但治國簡直笑話，就軍中那一堆雜事，如果不是裴世安幫忙看著，她都得一個頭兩個大。所以在朝中，需要有一個能幫得上憶兒上手理政之人。”
“朕查過你經商的手法，大方向牢牢把控，其他地方該放權放權，散中有序，穩中有數，問水那麼大攤子，你當時手裡也沒幾個人，硬是做得有聲有色，直接讓問水麵目一新。治國說得重大，其實也不過如此罷了，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承和帝彆有深意笑了笑，接著說道“不過憊懶如你，估計會儘全力讓楊憶在最短時間內能獨當一麵，然後撒手撂攤子不管吧。”
葉繁無言以對，如果真到那一步，這確實是他乾得出來的事。
“當然，這些隻是朕一廂情願的想法，世事多變，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隻是眼下朕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朕曾經深信林深是國朝忠臣，結果，嗬，不提也罷……”
承和帝自嘲笑了兩聲，凝神望著葉繁，肅然一問“見初，朕，可能信你？”
說實話，葉繁一萬個想推辭，這個責任太大，一點也不想擔，但一看麵容憔悴的老嶽父目光凝重中帶點希冀地望著自己。
萬沒想到那些家夥又是血月樓刺殺，又是戶部賬冊暗算，最後連宮變都演了一出，爭到最後竟然是小舅子撿大漏。
他和楊漓月還憂愁過將來楊憶萬一有野心怎麼辦，結果倒是不用憂愁了，有沒有野心都得上。
他也一樣！老嶽父臨終托孤，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葉繁端正臉色，鄭重作揖行禮拜道“兒臣自當竭儘全力，不負所托。”
承和帝點點頭，隨口道“閒來無事，陪朕下盤棋吧。”
……
……
葉繁陪皇帝嶽父下了幾盤棋，又刻意找了些輕鬆的話題聊天扯淡，到用膳時才被皇帝打發走。
帶著一身突如其來的壓力回了將軍府，張氏也剛做好飯，一家子女眷進宮當了回人質，所有人都心有餘悸，葉繁乾脆都接來將軍府，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每日隻是一起吃吃飯，也是一種慰藉，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也忘得快些。
飯桌上，葉繁敏銳察覺到了一道道目光看熊貓似的不時打量過來。
“你們怎麼了？”
葉小漁眨巴著大眼睛“大哥，你升官了麼？”
葉繁“嗬”一聲道“你消息挺靈通啊。”
“哪是她消息靈通。”葉曉婷道“何剛把新領的朝服交給娘了，盛京城待了這麼久，幾品官員穿什麼樣的朝服，我們還是分得清的。”
葉繁恍然，忽然間挑了大擔子，心中思緒繁雜，宮裡領出來的東西隻吩咐何剛書房隨便找個地放就行，沒想到被張氏截胡，不過總歸也不是什麼壞事，簡單地將皇帝任命說了一下。
張氏萬沒想到兒子官居一品的榮耀來得如此突然，連連敬拜菩薩，聲聲祖宗保佑。
葉藍山與有榮焉，教育著葉小五多向大哥學習學習。
葉端用力一點頭“我將來也要娶個公主！”
葉藍山“……”
吃了老父親一記暴栗的葉端委屈極了，明明是大哥老把公主掛在嘴邊，除了這個，他還會啥？
和井底之蛙的葉小五不一樣，曾在西羌為質多年，對局勢權衡自有心得的楊順立刻就意識到了皇帝舅舅讓葉繁入朝代表著什麼“楊憶要當太子了？”
此言一出，飯桌瞬間安靜，看葉繁一臉淡定之色，也不出言反駁，其他人頓時領會到楊順所說竟是對的！
驚詫了那麼一下，然後一個個又和葉繁一樣淡定了下去，嶽父當皇帝和妻弟當皇帝，好像也沒什麼差彆，反正都是托公主的福才沾親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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