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葉繁一個人這樣想，事實上，山頂祭壇上的不少人都是如此期望，遇到這種大型祭典無疑是貴族們最糟心的日子，隻是曆來傳統如此，所謂國家大事，在祀與戎，沒有人敢在這樣的莊嚴祭典上表露厭惡煩躁的情緒。
葉盛保持著麵無表情的樣子，心中的腹誹不比大哥少多少，作為提刑司刑案，論品級他還不夠資格參加春日祭典。
但他偏偏還有另外一個倒黴的身份……壽安侯世子。
不管內心如何吐槽，流程還是要走，休息的時間讓人覺得非常短暫，勳貴高官熱愛運動的本來也沒多少，感覺一口氣還沒喘勻，負責祭典的禮部官員已經“咣咣咣咣”開始敲鑼，示意人們整理著裝，列隊準備做好祭天的儀程。
祭壇中心，穿著皇帝冕服的楊憶在禮官指導下對天參拜，葉繁隻當自己是個提線木偶，身旁的楊漓月如何動作，他就跟著學。
禮部尚書韓七錄作為祭典天官，一身祭服，用一種有彆於唱戲，但同樣奇怪的語調誦念著又臭又長讓葉繁完全聽不懂的祭文。
好不容易，韓尚書的嘴終於停了下來，收到示意的楊憶拜行大禮，其餘眾人緊隨其後，向悠悠蒼天跪拜著所能想到的最高禮節，口中祈願靖朝威揚四海，以及沒有一個朝代做到，但每個朝代都希望有的萬世永昌。
眼看著祭典即將進入尾聲，整個西山卻仿佛忽然顫抖了起來，萬馬奔騰的蹄聲響徹四野，勳貴文武麵色驚愕地麵麵相覷。
春日祭典，西山封行，除了有資格參與祭典的貴族還有負責保衛的禁軍和護龍衛，誰還敢策馬上山？
這個疑問的答案很快就揭開了謎底，雖然距離還不算近，但已經有眼神好的官員認出了，劉俊聰，馬光，胡七刀，分彆就是烈火營，颶風營，驚雷營如今的統領。
要不是澹台明護航出海，是不是還該有個雪月營？
京郊三營統領率兵在春日祭典圍山？！
最重要的是，負責防衛的禁軍竟然沒有任何抵抗？甚至派個傳信兵過來預警的動作都沒有？
這說明了什麼？
無數人心中頓起驚惶，目光齊刷刷望向隊伍前列的楊勇，同時也是時任京畿統領的陵王殿下。
楊漓月同樣看了過去，目色凜然，麵帶質問。
“這事和我沒有關係！”楊勇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對著楊漓月的目光，坦然出聲“皇妹，誰不知道，京畿軍奉你為尊，即便你如今不在軍中，大多數軍士依然為你馬首是瞻，本王就算是京畿統領，要他們陪我乾這等謀逆之事，你覺得本王短短一年，能夠收服全軍，擁我為主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京畿三營是楊漓月親手帶出來的親兵。她確實不相信楊勇有這個本事能夠短短一年就收服全軍，還能讓三大營為他行違逆之事，而且如果真的是他，他此刻也不該是這個反應。
眾人百思不解時，三營軍隊已經來到祭典人群之前，不少勳貴官員嚇得臉色煞白連連後退，直以為自己即將血濺西山，哀怮出聲。
然而，沒有刀光劍影，沒有謀逆造反。
三營統領將士齊齊翻身下馬，跪拜行禮。
“烈火營統領劉俊聰，奉旨於申時率隊到達西山祭壇，參見陛下。”
“颶風營統領馬光，奉旨於申時率隊到達西山祭壇，參見陛下。”
“驚雷營統領胡七刀，奉旨於申時率隊到達西山祭壇，參見陛下。”
三營眾將士齊聲高呼“參見陛下！”
眾人這才把目光重新投回祭壇中心的楊憶身上，從頭到尾一臉淡定的皇帝伸手虛抬兩下“眾將士平身吧。”
“謝陛下！”整齊劃一的動作帶起氣勢逼人的節奏響動。
祭典上的眾人鬆了口氣，雖不知什麼時候皇帝下了旨意讓三營統領在這會率兵圍上祭壇，但隻要不是造反，就一切好說。
葉繁疑惑地皺起眉頭，有種事情不對的感覺。
沒等他想明白，楊憶已經從袖中拿出一道聖旨卷軸，遞給了擔任祭典天官的禮部尚書“韓尚書，朕這裡還有一道旨意，卿今日是天官，上表祭文，便把朕的旨意，一通宣告眾卿吧。”
“是，陛下。”韓七錄一頭霧水地接過聖旨，麵對祭壇下的眾人“眾卿接旨。”
烏泱泱的人群登時跪了下去。
韓七錄展開聖旨，念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得昊天眷命，繼承大統，親政以來，惠風和暢，海不揚波……”
突如其來的聖旨開頭，詞藻華麗地訴說了一番嘉德年間天下太平的富庶景象……
“然……”
而後，話鋒一轉，皇帝自述，在這樣國無大患的情況下，仍感覺精力不濟，力不從心，夜不能寐，倍感艱辛……
“幾度三思，為穩國朝社稷，朕今決意……”韓七錄的瞳孔猛然一縮，聲音顫抖了起來，嘴皮子幾下張合，卻未出聲。
祭壇下的勳貴群臣也是心下駭然，聖旨雖未念完，但其中表達意思大家也能猜到大半，這嘉德皇帝擺明了態度，就是不想乾了。
春日祭典雖說是個重要日子，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有個特殊活動的普通日子，誰能想到，平平無奇的一天風雲突變，竟然要發生國主易位的驚天大事。而當韓七錄終於顫抖著聲音念出“禪位於武安女王”之語時，場麵瞬間炸了。
楊漓月感覺腦袋嗡嗡的，難以置信地抬頭，有一刻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楊憶這特麼是瘋了嗎？
“陛下！”念完聖旨的韓七錄最後的欽此二字都沒念出口，轉身朝楊憶跪了下去“陛下，此舉萬萬不可啊！請陛下收回成命！”
反應過來的文武百官齊聲附和“請陛下收回成命！”
楊憶望著跪成一片的群臣勳貴，淡淡出聲“怎麼，諸位要一起抗旨？”
“陛下！”葉繁出聲道“執筆官從未寫過這道聖旨，議政司更從未論過此議，想來這聖旨上必沒有議政司印鑒，大靖初立以來就有製曰，凡重大舉措，不可乾坤獨斷，聖旨需蓋有禦璽與議政司印鑒，如此，這道聖旨尚不可生效！臣等不算抗旨，請陛下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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