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宮，心海居。
白幡高掛，宮人們身著素縞，麵上三分真心，七分扮演的悲戚。
內務府新製的靈柩中，一身宮裝整潔的郭太妃靜靜躺在裡麵，仿佛隻是睡著了一樣。
停靈三日，楊昭就在靈堂跪了三日，雙眼紅腫，臉色憔悴。
她是父皇母妃寵愛的小女兒，自小無憂無慮長大，性情總有幾分散不去的天真，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會遭受到這樣的境況？
楊昭知道母妃為什麼會走上如此極端的路，不管打著什麼樣的旗號，隻要失敗，造反無疑都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甚至都不需要兵敗，在皇兄剛剛起兵之時，朝堂之上就有梟首郭太妃以震懾反王威勢的聲討。
雖然被陛下一聲“荒謬”給斥責了回去，但沒有人能知道皇兄能跟朝廷爭鋒到什麼程度，母妃不敢賭，用死亡和皇兄劃清了界限，同時也是將她帶了出來，將來無論皇兄裂土封王也罷，功敗垂成也好，都隻是惠王殿下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和其母族再無絲毫乾係。
關係厲害楊昭想得明白，她隻是不明白，好好的生活怎麼會忽然間變得這麼支離破碎？
鼻間聞到米粥的清香，楊昭眉頭微蹙，不耐出聲“本宮說了，沒胃口，不吃！”
“你是想餓死在這裡，好下去陪你母親？”
清冷的聲音，不敬的語句，楊昭心下微驚，側目看到一身素衣的楊漓月，當即躬身拜了下去“臣妹，參見陛下。”
“好了，免禮吧，你也彆跪了，起來吃點東西吧，彆說什麼沒有胃口的廢話，朕所言就是諭旨，你不吃就是抗旨。”楊漓月讓侍女將米粥小菜放到偏殿的桌子上。
楊昭默然片刻，作揖再拜“多謝陛下。”
話落起身，雙腿發麻一個踉蹌，被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楊昭這才發現，竟然是陸羽。
“你怎麼在這？”
陸羽躊躇道“看到報紙，有些擔心，便以天工院的名義求見了陛下，順便求陛下允我進來看看。”
“本宮用不著你可憐！”楊昭抽回手，冷漠著臉去了偏殿。
“聽說你這幾日都沒怎麼吃東西，先吃些米粥墊墊肚子吧。”楊漓月隨手一指，示意楊昭坐下吃飯。
楊昭依言坐下，拿起羹匙吃了兩口米粥，忽然就覺得好生委屈，情不自禁落了淚。
楊漓月輕聲長歎，印象中溫和謙虛的楊寧竟然會行大逆不道之舉確實讓她出乎意料，郭太妃絕然之舉更讓她有些驚駭，隻能說作為母親，郭太妃著實兩難。
“為什麼？”楊昭邊吃邊哭，抽泣道“為什麼皇兄要那樣？”
楊漓月搖頭歎道“人與人是不同的，估計楊寧打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楊憶已經坐上了大位，卻會毫不眷戀地禪讓；估計楊憶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為了帝位，連母妃皇妹都不顧，一意孤行。”
“無論如何，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小昭兒……”安慰的話終是斷在一聲歎息中，楊漓月驀然想起自己母妃去世時，又何嘗沒人安慰過自己，然而人生有些關口，總歸是要靠自己度過去，旁人無用的關懷，也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記得好好吃飯，傷心可以，彆作賤身體。”楊漓月勸說一句，起身出了偏殿，看眼滿是訕然候在外麵不敢進去的陸羽，淡淡說道“朕會安排人，給你收拾間廂房，郭太妃後事操辦的這些日子，你且陪著她吧，小昭兒一直視你為偶像，你的話她多少會聽一些。”
陸羽感覺陛下有點高看了自己，但心中也確實放不下。
小公主楊昭，平日多麼肆意瀟灑，天真無邪的姑娘啊，如今就像枯萎的花朵一般，毫無生氣。
兄長造反，母親自裁，陸羽一直覺得楊昭是上天的寵兒，想不到一遭經曆風雨，就是人間極致，讓他不由自主地也跟著難受了幾分，拱手應聲道“多謝陛下。”
楊漓月淡淡點下頭，旋即離開了心海居，路上正好遇見趕來傳話的內侍“陛下，提刑司司首葉大人求見。”
“你說誰？”楊漓月怔了下。
內侍複述一遍“提刑司司首葉大人。”
“葉盛？”
“正是葉大人。”
楊漓月知道借查案之名離京多時的葉盛實際是和葉繁去了吉州，複又轉道江南，裴世安奏報有言，葉繁等人一度被楊寧所俘虜，軟禁了一段時間，後在東瀛真田家的協助下逃離了嶺南。
心情激動的楊漓月甩開宮人，輕功一展，不合規矩地飛簷走壁起來，驚得巡邏禁軍一個激靈，還以為什麼大膽刺客膽敢在宮中放肆，待看清麵容，登時一個跪地，沒來得及參見，身影頃刻飛踏出去老遠。
禦書房外等候的葉盛瞧見翻牆而入的楊漓月，沒忍住挑了挑眉，然後跪拜作揖“臣葉盛，參見陛下。”
“免禮。”楊漓月上前將人拉起來，脫口而出“你兄長人呢？”
“兄長尚在東瀛。”葉盛道“陛下放心，兄長一切安好。”
楊漓月略有不悅地眯起眼“一切安好，他待在東瀛不回來做什麼？”
“陛下，此非家事，而是國事了。”葉盛拱手道“此番與臣同來京城的，還有真田家的使臣，臣代其請示，求見陛下。”
“東瀛人？”楊漓月示意葉盛進禦書房，落座之後，對東瀛沒多少興趣，徑直問道“你們這段時日過得如何？裴世安奏報上說了一些，終究隻是大概，你來與朕詳細說說。”
“遵旨……”葉盛遂將幾人一到江南，就被楊寧劫道軟禁，一直到裴世安聯合真田家營救逃離期間的生活略挑些日常小事說了說。
楊漓月細細聽著，知曉丈夫這趟雖然倒黴了一些，到底沒受到什麼傷害折磨，微微鬆了口氣，正準備問些彆的，內侍通傳的聲音先傳了進來“陛下，首輔大人求見。”
楊漓月頓了頓，知曉楊潔若無要事，向來不會進宮打擾，當即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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