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青玄把臉抬起來,道“啊?那聲音肯定是它,我不會記錯的。”
謝憐道“不不,聲音是它,不代表本體還是它。各位,還記得嗎白話真仙盯上的獵物,最後都是自殺身亡的。但是,有一個人例外。”
頓了頓,他道“賀生是怎麼死的?血社火裡是怎麼演的?是自殺嗎?”
師青玄睜大了眼睛,道“不是自殺。是……”
明儀道“力竭身亡。”
謝憐道“沒錯!即便厄運纏身,直到最後一刻,賀生也沒動過要自殺的念頭。”
他凝神道“仔細想想,這個人心誌異常堅定,接連遭遇不公不辛各種打擊,若是尋常人,恐怕早就自暴自棄,或是一了百了了,但他一直在對抗,沒有哪一件事屈服了。我猜,也許白話真仙找上他之後,一直都沒吸到它想要的東西——恐懼。他的死,也不是因為恐懼絕望而崩潰自殺。白話真仙纏上他,其實根本沒吃到好果子,一口下去,咬到個鋼板,崩了牙,最後輸得徹底。”
師青玄聽著,緩緩搖頭,由衷地歎道“……我的確不如此人。”
謝憐繼續道“他帶著一身殺氣和怨氣死去,我不覺得,這樣被錘煉過的魂魄會就此安息,必然不得安寧,渴望複仇。
“所以,風師大人,我認為,現在的‘白話真仙’,很有可能,並不是在你剛出生時找上你的那個。而是頑強對抗到死之後,把白話真仙反噬了的賀生,或者說,賀玄!”
此言一出,師青玄和明儀都怔了。花城則淡淡地接了句“鬼吃鬼。”
人吃人,下得去口的話,頂多吃個撐;鬼吃鬼,吃的方式對了的話,則可以把對方的能力和法力消化為己用。
謝憐道“這也能解釋,為什麼‘白話真仙’為什麼了解這件事的許多細節了。原本這種精怪,鈍而怪,不會這麼聰明的。但現在回來找你們的,是一個……”
他本想用“結合體”,但又覺得不太準確。這時,花城道“強化體。”
謝憐道“對。吞噬掉白話真仙後,賀生的意識完全掌控主導地位。現在的他,不光有詛咒的能力,還很聰明,並且,有著對你們無窮無儘的怨恨。”
所以,雖然它明明早就知道了師青玄的通靈口令,卻沒有一開始就以通靈術對他下死咒,非要一步一步,收緊圈套,逼得他自堵雙耳、自閉雙眼、自鎖空屋。仿佛貓捉到一隻老鼠,不馬上殺了,先玩兒著,玩兒到它自己嚇死。
半晌,明儀道“事已至此,你打算怎麼辦。”
眾人都望向師青玄。師青玄已在不知不覺間把自己頭發抓得亂糟糟,茫然道“……你們彆看我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隻是……暫時,不知道怎麼看我哥了……”
畢竟是自己親兄,而且是為了自己,犯下這種滔天大罪,害了人性命,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也算情有可原。師青玄又道“但是,我在這裡先拜托各位,先,千萬不要說出去!暫時的,隻是暫時,讓我好好想想……到底該怎麼辦。雖然我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到,總之,我先自己冷靜一下……”說到最後,他已經語無倫次,兩眼發直了。
師無渡口口聲聲說要師青玄“治病”,有什麼病可以治?無非是跌落神壇,變回凡人罷了。再給他換一次命,再次飛升,這“病”才能好。雖然很難再找到一個那麼合適的人選了,但誰知道師無渡還會用什麼邪法?也難怪師青玄嚷嚷著要做凡人不做神仙,忙不迭跑了。
還有那份關於白話真仙、錯漏百出的卷軸,必然為了不讓師青玄查到正確的方向而做的誤導,不知究竟是出自師無渡之手還是靈文之手。但當初師無渡要找那樣一個符合條件的人,必然需要靈文殿幫忙撒網。靈文本尊當真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嗎?既然有師青玄一個神官是這樣飛上來的,那會不會,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的神官也是這樣飛上來的?
若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天下大亂,必須慎重視之。除了花城置身事外,優哉遊哉,小茅屋內其他人都是一臉心事重重,如臨大敵。正在此時,茅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有牛在“哞哞”怒叫,更有許多農人嚷道“攔住!攔住!”
“殺氣騰騰的想乾什麼!”
謝憐到門縫邊一看,道“是裴將軍。”
裴茗方才明明被權一真掄起榻一通猛砸,此刻卻完好無損地站在外麵。他麵前有一塊歪碑,以碑為界,似乎有所忌憚,不敢貿然進犯,隻扶劍立於原地。眾農人手握鋤頭鐮刀,寫了滿臉的不歡迎。農田裡那黑牛鼻子出了幾道粗氣,突然人立起來,瞬息化成一個人高馬大的健壯漢子,麵目頗為英俊,還穿著一隻小小的鐵鼻環,笑道“喲喂,這不是裴將軍嗎,稀客。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先說好,你家小裴那事可不管咱的事。”
謝憐若有所思。方才看到那農田和黑牛時,他便隱隱有了印象,果不其然,此地正是雨龍山雨師之鄉。當年,也正是這位牛兄,把雨師笠借給謝憐用去降雨的。一彆多年,風采如昔,犁起地來還是那般勤懇大力。師青玄也擠到了門縫邊,對謝憐道“雨師家的牛。牛不錯的。”
裴茗此前曾在雨師這邊吃了虧,眼下自然客客氣氣,不卑不亢,頗為有禮地道“不敢當。裴某此次並非是來尋雨師國主的。請問風師大人有沒有來到貴鄉?”